新冷战启动了？从彭斯讲话看美中向何处发展

美国副总统彭斯（MikePence）2018年10月4日在保守派智库哈德逊研究所（HudsonInstitute）发表的演说中，严词批评中国从安全到贸易等各领域都展现侵略态势，可说是自中美建交后最严厉的说词。彭斯在演说中细说了美中过去近百年来的关系，但是否定了过去数10年美国政府试图拉拢中国作为伙伴的努力，更是批评美国过去协助中国经贸发展及人才培育上的合作简直就是“养虎为患”。

彭斯的讲话在全球引起广泛的讨论，除了分析美中关系的发展，也对美中关系的未来表示悲观，也有人形容彭斯的演讲如同英国首相丘吉尔对于苏联扩张表达忧心的“铁幕演说”，意味着“新冷战”或将随着彭斯的演讲而“被”启动。但事实真是如此吗？本文将就彭斯讲话的背景进行分析，并分析“新冷战”是否真的来临了？并进一步探究台湾在美中关系中的角色与分析美中关系的未来。

彭斯讲话的多重用意

许多分析指出彭斯在哈德逊研究所演说的用意有以下几个重心：首先是表达对于中国介入美国选举的不满。此前特朗普已在联合国安理会演讲时称指责北京介入美国期中选举，并举北京官媒《中国日报》在爱荷华州报纸刊登四页广告为例，指控北京帮助民主党，意图使他和共和党落选。这种行为似乎已碰触了特朗普的底线，才会让特朗普政府忍无可忍，愤而反击。

其次，是要凝聚美国民众的“同仇敌忾”心理，来为共和党的期中选举造势。彭斯的演说既符合华盛顿当前的对中国政策的氛围，又能鼓动美国人厌恶“外国势力”干预选举的情绪，将这股愤怒转化为支持共和党的选票。这种手法是运用温特建构主义的“敌手共生”理论，借由形塑外部敌人的他者身分来凝聚内部我群的共识。《BBC中文网》就引述香港科技大学教授丁学良指出，彭斯的这番言论“有利于调动保守阵营的情绪”，从而帮助共和党获得选票。而台湾《中央社》亦引述政治大学国际事务学院名誉教授丁树范的说法，指出彭斯的演讲主要是考虑美国期中选举，想借由批评中国，争取选民对共和党的支持。

第三，是要转移美国公众对“通俄门”的注意力。特朗普阵营自当选后就饱受引俄国介入美国总统大选的批评，“通俄门”已成为特朗普的心头之患。彭斯的演讲内容似乎意在提醒美国选民，北京意图影响美国期中选举，来转移美国选民对“通俄门”的注意，甚至还引述资深情报官员的话指出，俄国介入美国选举的情况与北京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环球时报》指出这篇演说是要帮特朗普总统摆脱“通俄门”，试图制造一个“中国干预美国选举”的全新注意力。而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孟维瞻亦指出，彭斯的演说是“是要帮着特朗普转移通俄门的矛盾。”

第四，是要合理化美中贸易战的行为。众所皆知，中国反击特朗普贸易制裁时的手段，是针对美国农产品加税，而美国的农业州是特朗普的支持群众所在。贸易战打下来，增加了美国农业州的压力，也变成了共和党的压力。事实上，彭斯的演说既符合华盛顿当前对中国政策的氛围，亦可帮美国持续与中国进行贸易战找到合理的理由。《BBC中文网》就引述中国战略分析智库研究员邓聿文分析，认为彭斯这番讲话的目的是“激发美国民众的危机感”，证实贸易战的必要性。同时也可能是要借由美国在贸易问题上立场的表达，让中国“虚心”接受谈判的手段。

第五，是要以台湾问题刺激中国，让中国做出错误判断。彭斯的讲话除了批评中国，也同时表达对台湾的支持。彭斯在演讲中先指责中国共产党在这两年接连拿走台湾过去的三个拉丁美洲邦交国（巴拿马、多米尼加与萨尔瓦多），称这是“威胁台湾海峡稳定的举措”。随后，彭斯仍表示，会持续遵守一个中国政策，但话锋一转，又指“美国一直相信，台湾落实民主制度，对所有中国人展现出了一条更好的道路”。意味着台湾的民主制度比中国的政治体制优越，而美国会持续支持台湾。这种说法明显的是要激怒中国做出激烈的反应。淡江大学战略所副教授黄介正指出“彭斯演讲的措辞强硬，相当程度反映出美国有目的要刺激北京，要北京正视美中冲突的问题”。

第六则是要警告中国不要挑战美国底线。彭斯在演说中提及美国驱逐舰狄卡特号（USSDecatur）于2018年9月30日驶入南沙群岛的南熏礁（GavenReef）及赤瓜礁（JohnsonReef）12浬范围内时，遭到中国驱逐舰“兰州号”近逼，两舰差点发生碰撞。彭斯表示：“尽管面对这种鲁莽的骚扰，美国海军将持续在国际法允许及符合国家利益要求的各处飞行、航行及操演。我们不会被吓倒，更不会退缩。”似乎是在表达美国对于维护自身利益的决心与底线，让中国不要产生误判。

综合以上对彭斯演讲的看法，再结合特朗普在联合国大会的演说，可知特朗普政府眼中的中国已非是当年的“利益相关者”，而是窃取美国商业利益及工人就业机会的“经济侵略者”，更是“坚持渴望导致扩张、侵略和压迫”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扩张国家，应该是西方国家的共同敌人。此种以意识形态的差异，将己方与他者分成两个对立集团，似乎是冷战时期的特征。透过彭斯的演讲内容，似乎可以感受到新一波的“冷战”正在“被酝酿”之中。

不代表“新冷战”被启动

有学者将彭斯的演说与英国已故首相丘吉尔1946年3月5日在美国威斯敏斯特学院发表的反苏联、反共产主义的“铁幕演说”相比拟，意味着此场演说可能成为“新冷战”的序幕。但彭斯的演说是否真的代表美国要启动“新冷战”？

事实上，在近期中美贸易火热之际，在中国与美国学者、媒体的分析中，就已屡屡出现“新冷战”的说法，认为贸易战的导火线是美国遏制中国崛起的“阳谋”。例如美国中央情报局官员柯林斯（MichaelCollins）于2018年7月间曾公开表示，中国正对美国发起“安静的冷战”，将运用包括经济、军事等所有资源，试图取代美国成为国际强权。

2018年5-6月号的美国《国家利益》杂志发表封面文章：《美国对阵中俄：欢迎加入第二次冷战》。该文从政治、军事、经济等角度分析了当今世界面临“第二次冷战”的现状与原因。而《纽约时报》亦分析指出习近平主席在修宪中延长任期后将利用新的权威，致力将中国推举为全球大国，因此中美关系将进入危险期。此一过程恐使美中在相互接触40年后发生冲突，甚至引发一场“新冷战”。这些话不禁让人想起美国与苏联的冷战是否将在美中之间重演？

众所周知，“冷战”是美苏争霸的核子僵局与民主自由思想与共产主义意识形态之争的代名词。当“新冷战”的名词出现后，意味着国际关系学界已经意识到新的大国争霸已经逐渐出现，但到底“新冷战”情势的出现是中国的责任还是美国的战略擘划，学界的论战似乎正开始浮现，西方学者与情报界、国防部门多认为是中国的责任，而中国大陆的学者则认为是美国挑起的“新冷战”。

但冷战必须有剧烈的意识形态分歧和潜在的军事冲突，目前，美中关系的发展还未见到此种迹象。有学者向《BBC中文网》表示，彭斯的讲话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美国政府目前对于中国的态度，但是彭斯谈话不一定完全代表特朗普的意愿，“新冷战”的说法目前也尚未成立。孟维瞻则表示“新冷战”是“不可能有的事”，因为特朗普对于意识形态问题“并不感兴趣”。此外，淡江大学国际事务与战略研究所副教授兼所长李大中亦表示，要解读彭斯的演说是为美国对中国发出全面性的“新冷战宣言”，可能是骤下结论。因此，要描述美中两国正逐渐进入“新冷战”时期，恐怕还缺乏足够的证据。

被放上牌桌的台湾将会更为紧绷

彭斯的演讲内容反映了美国对于中国的不满，也因此学者专家的分析大都认为美中关系将会持续的恶化。面对此一发展，台湾似乎面临被摆上牌桌的命运。彭斯的演说一方面抨击中国大陆的经贸、外交、军事政策，并指控北京以各种方式意图影响美国期中选举，另一方面也肯定台湾的民主是全体中国人更理想的途径。对此，学者与立委认为，台湾切不可看到美国对北京强硬，就认为会对台湾有利。因为夹在两大强权之间的小国，将因两个大国关系恶化而让处境更为艰难。

黄介正就分析指出，彭斯的讲话将使台湾必须面对美中正面对决为台湾在政治、经济面的影响。黄介正认为，美国行政部门已针对目前美中关系做了阶段性总结，认为在美国对中国的关系下“台湾是一个按钮，拿来刺激北京的”。美国国务院前亚太助卿罗素(DanielR.Russel)受媒体访问时表示，若美中关系更为紧张，台湾日子可能也不好过。美国在台协会台北办事处前处长包道格（DouglasPaal）亦表示，美中如长期处于对抗的情况，台湾将难以得到安逸。由此显示，美中关系若持续恶化，台湾将承受更多的压力。

事实上，在美中贸易战开打后，美国就释出一连串的友台措施，包含《旅台法》同意美台高阶官员互访、《国防授权法》要求强化美台军事合作、持续对台进行军售案等，而台湾官方对于美国的友台措施几乎照单全收，政府亦时有表达感谢、感激之意，此举让中国感受到台湾似乎已选择与美国站在一起对抗中国，因此，为了让台湾不向美国过度倾斜，中国将会继续对台施压。届时断交、更名、军演等手段势必将会一次又一次的被运用在台湾身上。

激烈言词无助于美中关系的发展

彭斯发表的演说，已激烈的言词谴责中国在南海的鲁莽、对台湾的威胁、在第三世界推动“债务外交”等行为，可能加剧美中已因贸易争端等因素所致的紧张关系。国际问题学者大都认为，彭斯在美中贸易战毫无缓解迹象之际，发表多方面严厉批评中国的讲话，或许意味着美中之间对抗的领域会持续的扩大，甚至扩大至军事层面，显示美中关系有可能全面性的恶化。

事实上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导，美方预计从11月起密集展开军演，似乎想透过“秀肌肉”的方式来警告中国。该报导引述美国军方高层，演习的范围将在台湾海峡与南海周遭，称其是“全球性展示武力”。虽然台湾方面否认知情，但美军在台海军演的可能性仍存在。如此一演习成真，势必再度让北京绷紧神经，而寻求反制之道。双方一来一往具有敌意的互动，将可能推升区域安全的风险。

因此，本文认为当前的“新冷战”氛围是美中双方相互建构而来的，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美中双方对情势的判断是造成紧张的上升的原因。想要解决当前的紧张局势，不论是贸易战或是军事对峙的安全螺旋，都需要美中双方的诚意与耐心，透过谈判来解决彼此的歧见，才是正道。像彭斯这种带有情绪性的演说，只会刺激中国做出激烈的言词回应，实在无助于美中关系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