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一本小书何以引发香港的政治风暴？

巴西一只蝴蝶悠闲地扇动着翅膀，一起玩耍的其他蝴蝶也跟着兴奋地振动翅膀，最后竟有数千只的蝴蝶都跟着那只蝴蝶一起翩翩起舞。这个欢乐的场景令人赏心悦目，但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后，它竟然引发了美国得克萨斯州一场惨烈的龙卷风。1972年美国洛伦兹教授这个看似荒谬的论断，诞生了当今世界伟大的混沌理论。当我们今天被香港波澜

壮阔的反送中运动所震撼时，很难想象它就是由一本八卦小书和一个小书店所引发的。

这本小书就是《习近平和他的情人们》，一百余页，内容大多来自道听途说八卦故事。有人对它不屑一顾，也有人批判作者格调低俗。但它的作者西诺说，书中许多故事并非编造，而是源于聚居纽约法拉盛的福建和浙江两地新移民，他们有很多有关习近平在那里任职时的传闻。西诺是该书的作者之一，后他与其作者达成协议以他个人的名义出版。西诺为什么要写这本书？西诺接受采访时说，法国大革命前有些作家专门写政治诽谤书，写皇室的荒淫、乱伦、偷窃、违反宗教道德，将近有一千本这样的书。这有用吗？有用。在一个皇权神圣不可侵犯的社会里，当皇权被充分揭露时，人民心目中对皇权的尊重和崇拜就降到最低点，于是乎革命到来时人们就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反对皇权的大革命中。或许当初西诺的想法并没有这么高大上，而仅仅只是想调侃一下当今中共最高领导人，或许只是想通过八卦书赚点钱。但他一语成谶。当他把书稿发给香港铜锣湾书店的老板桂民海后，事态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铜锣湾书店是一家以出版大陆政治禁书闻名的香港独立小书店。书店有股东吕波、桂民海、店长林荣基、业务经理张志平、经营者李波5个人。尽管桂敏海因大陆官方的压力而取消了该书的出版计划，但灾难还是降临到他自己和铜锣湾书店的身上。可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2015年10月起，铜锣湾书店5个员工就陆续失踪，林荣基、吕波和张志平在访问深圳、东莞时失踪；桂民海（瑞士国籍）在泰国失踪；李波（英国国籍）在得知其他员工失踪后很紧张，表示绝不敢离开香港寸步，但他还是失踪了。一个月后，李波接受大陆环球时报、凤凰卫视专访，表示“是自己偷渡回内地协助调查，不涉及被绑架”。桂敏海在失踪3个月后，2016年1月17日，被证实已被中国警方抓捕。官媒新华社发表文章披露了桂民海失踪的传奇经历。文章称桂民海2003年12月因在宁波酒后驾车，导致一女大学生死亡，被判两年徒刑缓刑两年，但桂民海在缓刑期间潜逃回了香港，因而被法院取消缓刑，被中国政府通辑至今。桂民海2015年10月在泰国因良心发现，对自己的的潜逃痛心疾首、以泪洗面，决定偷渡回大陆投案自首。同日，央视发布了桂敏海的专访视频，桂敏海在镜头面前亲口承认涉及酒驾案，并哽咽表示自己因为潜逃而无法为父亲奔丧，因而现在想回国自首，承担自己的责任，并向受害者家属道歉。2016年2月29日，凤凰卫视播放林荣基、吕波、张志平的视频片段，片段中3人都“认罪悔改”，表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都口径一致地说是受老板桂民海的唆使。至此，铜锣湾书店5名店员失踪事件水落石出。但有一个问题难以解释，既然李波和桂敏海都回大陆投案自首，是件光明正大的事，为什么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偷偷摸摸潜回大陆呢？莫非谍战片看多了走火入魔？

这个谜团不久被店长林荣基揭开了。2016年6月16日，中国警方要求林荣基返回香港把铜锣湾书店的客户资料拿回大陆，但当他回到香港后改变主意，联系了民主党立法会议员何俊仁，在立法会召开记者会，详细说明了他被中共当局拘押8个月的情况。原来，在被拘押期间，他被六组人24小时轮流看守，丧失自由。林在这个房间被中央专案组人员提审20－30次，外出提审两次，当中曾审问有关一些大陆视为政治禁书的撰稿人资料，又要求林指认购书客户的身份。林又在“有导演、有台词”下被迫拍摄认罪片段。至此，我们可以认定李波和桂敏海是被中国警方从香港和泰国绑架到大陆的，他们的认罪是被迫的。除了桂民海之外，其他4名当事人已陆续获释返回香港。林荣基表示，自己决定召开记者会，是因为受6000名不认识的香港人上街声援而感动，如果身为港人再不站出来发声，香港就没救了。

2019年2月，港府因一事发台湾的谋杀案，决定修订《逃犯条例》，其使用的范围将扩展到大陆、台湾和澳门。林荣基自然很恐惧，因为他曝光了铜锣湾书店店员失踪的黑幕，是中共的眼中钉肉中刺。于是，他要逃亡。林荣基说，我必须要走，因为我还有罪名在身，所以我要在条例七月通过前走。3月31日是我最后一次在香港参与游行。之后就要找地方落脚，讲得难听一点就是“着草”（逃走）。中国政府可以变更你的罪名，以我为例，因为“违法经营书籍销售罪”被通缉，我的罪名在香港不算犯罪，无法引渡我。但如果它变更罪名，例如指控我窃取书店的电脑——我当时本打算把存有读者资料的电脑交给大陆，最后不想出卖读者而改变主意——在香港也有这条罪，那么就有可能把我引渡。香港法庭没有权力判断证据真伪。4月25日林荣基逃亡台湾，离开香港这个生他养他的故土。

下面，我和观众朋友们一起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一本八卦小书和铜锣湾小书店会成为蝴蝶的翅膀？我的看法是：首先，中共2012年以来的种种政治倒行逆施使香港人产生了严重的焦虑感。2012以来，中共在政治上严重倒退，抓捕维权律师，破坏言论自由和宗教自由，否定司法独立和强调对香港的全面管制权使香港人不寒而栗。2014年香港占中运动所追求的普选被无情打压。香港人认识到所有的香港人都坐在一条船上。对铜锣湾书店的不公正就是对所有香港人的不公正。其次，中共的司法就是中共的刀把子，没有底线，没有公正。王炳章1998年在美国创建中国自由民主党，2002年他在越南被中国警方绑架。彭明2004年在缅甸被中国警察绑架，后在刑满释放前夕突然离奇身亡。2013年10月，出版余杰作品《中国教父习近平》的香港晨钟书局出版人姚文田在深圳被捕。2015年5月，已届73岁姚文田在深圳中级法院被控“共同走私普通货物罪”，判入狱10年。2017年1月27日清晨，中国富商肖建华从他长期居住的香港四季酒店被绑架回大陆，目前音讯渺茫。无数的事实告诉香港人，中共海外绑架和威胁香港法治与出版自由的现实，导致了其一再向世界宣称的“一国两制”幻影的破灭。标志着大陆警方在香港任意执法已成为现实。当今中共政权不仅在大陆内部对言论出版高压严打，而且彻底改变了容忍香港出版自由的态度，以至于发展到今日输出野蛮“执法”，公然出手从海外绑架出版业人士。过去是中共偷偷摸摸到香港绑架，一旦送中条例通过，中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香港为所欲为。港府的送中条例就是不顾香港人的死活，让所有香港人生活在恐惧之中。

现在我们再关注一下西诺八卦小书和林荣基的命运。据了解，西诺早已转让该书的著作权。今年6月该书在洛杉矶由“西点出版社”出版发行，目前已在洛杉矶书店以及网上销售。已经流亡台湾林荣基，在9月5日发起“铜锣湾书店台北重启”的众筹活动。他在众筹网站讲述“铜锣湾书店”创立到遭遇的困境，以及未来重启计划和目标，打出“为自由灵魂而开”的标语。众筹目标是280万新台币，不到24小时就募得超过311万的资金。林荣基说：众筹资金达标了！本来那个书店就是被共产党用暴力摧毁掉的，它意图把香港的自由思想摧毁掉，我们现在在台湾重建起来，这很有象征意义的。我们可以预料不久铜锣湾书店将会在台湾重新营业。

最后，我们总结一下。一本八卦小书和铜锣湾小书店与香港抗争运动本无关联，但中共的愚蠢和狂妄让它成为了一个标志性事件。铜锣湾书店事件以及十九大后中共对香港的全面管制，使香港人感觉到一国两制已经死亡，香港即将变成大陆的一个地区，每个香港曾经享有的财产权、言论自由、宗教自由和司法公正都将荡然无存，美丽的东方之珠将会变成一个遥远的记忆和故事。香港人不甘心香港的沉沦，他们要靠自己的力量拯救它。三万人站了出来，50万人站了出来，100万、200万人站了出来，整个香港城沸腾了。八卦小书、铜锣湾小书店这只弱小的翅膀，造就了声势浩大、汹涌澎拜的香港反送中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