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见大：华人公寓大楼里的民主意识觉醒

三个多月前，我家公寓大楼里开会换了管理员，原来多年的老管理员被大家依依不舍地欢送走了。我作为新住户都分明感受到业主们这份感情超乎寻常，果然后来听人说他是被退休的，非本人所愿。

新管理员是从管理公司派过来的，不在楼里住，他同时管好几个楼区，当时大家曾质疑，有个什么急事去哪里找他？新管理员说，这不是问题，同时在电梯里公布了电话，承诺招之即来。大家对他都不了解，但也不用太担心，因为新管理员试用期三个月，与业主之间还有适应磨合的机会。

新官上任不是都要烧三把火吗？新管理员也不例外，先从大家看得见的地方开始作秀。

一是改变进门大厅的形象，将门厅内多年的花池彻底清理，撤掉了装饰假花，撤掉了墙上一幅老旧过时的装饰挂毯。大厅顿时显得宽敞明亮许多，更有重新装饰的期待在每个走过路过的居民心中升起。

二是将原来车库里的纸板回收箱、厨余垃圾箱、捐衣箱等都从各个角落里移到了车库出入口。想法可能是方便大家开车出门时顺手倒垃圾、捐衣物，不必为点小事特意下楼一趟。哪知老住户们几十年都是这么天天乘电梯端个小盆小桶倒厨余，早已习惯成自然了，换地方反倒让大家不知所措不太适应。

这还不是主要问题，在车库门前下车走来走去，增加了不安全的隐患；将原来设在大楼通风口处的厨余箱换位后，有异味也不卫生。经多数居民反映后，管理员不得不将这些改变又归回原位了。一个人的习惯改变不易，集体养成的习惯改变更难。

三是电梯的信息窗里增加了一张背景图，就是我们两座大楼樱花时节最美的照片，在没有信息时，白板就变成了一幅画，感官上确实焕然一新。

除旧已做，更新却始终不见动作。据大家反映，当初“随叫随到”的承诺也没兑现。打电话时，接了，答应也痛快，就是迟迟不见人面。大家也知道他同时管理几个公寓大楼，随叫随到很难做到，但当初就不该信誓旦旦承诺，事后失信于民，叫人怎么信任你。也由此可见当初的三把火真的只是“面子工程”。

新管理员接下来的举措就是实质性的了，换掉了大楼的清扫员，从管理公司重新选派人，同时还换掉了原来大楼日常维护维修的人员，理由是他们原来的工资费用较高。还准备召开会议讨论对活动室、游泳池、热水冲浪池加强管理，平时上锁，使用收费。

这下可动了大家的奶酪，引来了更多住户的不满。尤其原来两个维修员都是大楼的老住户，楼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时随叫随到，没有活儿时就做义工，相当于是原管理员的得力助手，老管理员Paul在送别会上还嘱咐他们，希望继续协助新管理员为大家服务，结果新管理员上任伊始就先把他俩炒掉了。

原来的老管理员是住在楼里的业主，拿这里当自己家照看。以前我去找管理员办事，发现在规定办公的时间里，有好几位居民排队等着咨询问题。据说是管理公司嫌老管理员的工资高，才被下岗的，因为管理员的工资是由管理公司支付的。

新管理员同时兼管好几个楼，节约了人力成本，管理效率是提高了，但那是管理公司的利益，与业主无干，既然是为业主提供服务的公司，理应把业主利益放在首位才是。

再说大楼活动室，原本使用率并不高，谁家有用时跟管理员打个招呼，没有其他人使用的情况下都可以用。新管理员换了新管理方法，申请使用者要填个挺复杂的表格，然后上报审批，此举虽说少了人情味，但却是规范管理，虽不如原来方便，却也讲不出反对的理由。

但是改成收费使用，性质就不同了，平时各户每月交的管理费是干什么用的？20多年的老楼，每家月管理费都不低，且逐年上涨，如果使用活动室、游泳池还要额外收费，这绝对说不过去。于是有人牵头对新管理方法提出了不满意的声音，并征集到100多户签名支持。

楼内一些华人业主因受语言限制，对楼里事务了解有限，但大家的事还得靠大家办，不能因为不了解而置身其外。好在有原则可以把握，凡对住户有利的事就拥护，反之就反对呗。

最明显的两件事，起码在方法上有些操之过急，用力过猛，一是换掉了大楼维修员兼义工，理由是嫌收费不规范，报价高，吃亏的是管理公司，其实控制价格比直接换人更易让人接受，否则会有安排亲朋的涉私嫌疑。其二是主张活动室等收费，这可是不利每个家庭的事，仅冲这一条，我们就可以明确表示反对。

三个月过去了，新管理员的试用期说到就到了，业主们行使民主权利的时机也到了。管理公司主持在大楼活动室召开了预备会，会议很正式，设有主桌、旁听席，有人记录，由管理员向业主一一通报情况，大门厅的装饰装修仍是纸上谈兵，只有预算没有工期。

随后，决定新管理员是否转正留用的业主大会更加正式，是租用附近的一个大教堂进行的。当天有大约七八十个业主到场，还有一些没空儿出席的业主纷纷委托邻居代表，事先填写了委托书，写明自家房号、管理号及联系方式等，被委托人也要填上同样的信息才有效。算上这部分委托之人，就有超过半数的业主参加表决了。

业主表决大会的形式和拍卖市场有些相似，进门每人发一块黄牌，当场需要表态的内容不止一项，对同意的议题举牌。最后投票结果表达了对新管理员的不信任，业主们用自己手中的选票让水土不服的管理员下了课。

当场又重新改选了业主委员会，有人推荐，有人自荐，多数举牌通过。新委员会研究决定，将原来的老管理员之一请了回来。从此，公寓大楼又回归了大家习以为常的秩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在我们这个有二百户左右居民的两栋高楼里，住户们来自世界各个国家，但每次开会时的参与者都是当地白人居多。看来民主意识的觉醒比民主权利的争取更要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