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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是富家女,深夜在死人堆里找爱人

大家好,我是田静。

我有个朋友叫罗伯特刘,她之前是名记者,不报道民生,不报道政治。她的工作内容竟然是蹲在殡仪馆,专门写死人的故事。

为什么只写死人?因为领导说她写人物细腻生动,最能敏锐抓住过去故事中的每一个细节。

我第一次听到时被吓坏了。

但另一方面,这代表她那里一定有更多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故事和记录。于是便经常缠住她,让她跟我分享一些有意思的:

比如,中国曾经有个世界级富二代女团。

提到女团,我可不陌生。但中国、富二代、女团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

罗伯特刘继续解释:

“这个女团标配60人,年龄最大25岁,最小15岁。入团还有个硬件要求,家里得有钱,因为要带资进组。”

“她们组团后要去干啥呢?不仅要十项全能,还得胆子大!比如深夜去死人堆找个人。”

“她们不参加真人秀,更不拍电影,而是走上实实在在可以将人炸成碎肉的战场。”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啊。

“最重要的,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太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让这些女孩有勇气冲上战场?她们身上又发生了故事?

我有60个姨妈,其中一个叫张芝。

有一次,我陪她到家附近的文庙去遛弯,刚找了个地方坐下,她就挥手让我离开,说要单独坐会儿。

我知道她肯定又在想小叫花子了。当年,他们就是在这里分手的。

我们刚走开,就听见姨妈大喊我的名字。扭头一看,只见一队日本游客正围在姨妈身边,叽里呱啦对着她说话。

这群日本人刚刚看了日军轰炸昆明的展览出来,他们看张芝姨妈年龄比较大,想问问她是否知道第一次轰炸的情况。

听完翻译的介绍,姨妈说她知道这事,不过当时不在昆明,她在台儿庄参加抗日。

旅游团的一个老头听闻,从人群中走上前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姨妈,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问:“台儿庄?难道你,你是女南蛮?”

姨妈点了点头,日本老头突然很激动,让翻译追问姨妈知不知道护身符?

姨妈这才认真打量起对方,疑惑道:“护身符?难道你是那个战俘?日本军医井次郎!”

怎么还有这样巧合的事!时隔六十年,竟然能在自己的家乡见到战场上的敌人。张芝姨妈曾用随身携带的“秘密武器”教训过井次郎。

旅游团也都很激动,一定要邀请姨妈到他们下榻的昆明饭店共进晚餐,让姨妈讲讲当时的故事。

刚开始姨妈不愿意,说不吃鬼子的饭。后来她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让这些日本人听听他们造下的罪孽,不仅爽快答应了,还悄悄给我安排了一个临时任务。

张芝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阵地上的枪炮声没有很激烈,她和几个女兵被叫到政工处。

不一会儿,一名翻译带着一个日军战俘走了进来。翻译告诉大家,这个战俘是个日本军医,叫井次郎。

在刚刚结束的那场战役中,日军也没占到便宜。不少日本医务兵死了,军医才被派到前线去做战地救护。站惯了手术台的井次郎,在阵地上跑得太慢,被俘虏了。

中国军队历来有优待俘虏的政策,这倒不是仁慈,而是中国人特有的攻心之术。

被俘的日军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都想着死之前肯定要受尽折磨。谁知不仅没受虐待,还被中国军队以礼相待,他们坚定的信念很快被摧毁,大多转身成为中国军队的技术骨干。

井次郎被俘后,在军队的宣传攻势下,惊恐的情绪稳定下来,他答应了加入中国军队的医疗救护,但提了个要求,要见见中国军队的女兵。

见了面,井次郎对着张芝她们竖起大拇指,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翻译说,他说中国女兵很了不起,想看看大家的护身符。

几个女兵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是啥意思,还以为是翻译错误。张芝让翻译问他是不是护身符丢了。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井次郎刚刚才进来,没人会捡到他的护身符。

张芝想了想,随即拿起自己的挎包,掏出一个小佛像和一个护身符,放在桌子上,让翻译问井次郎是不是找这个。

日本士兵比较迷信,都有佩戴护身符的习惯,也叫“千人针”。是他们的妻子站在大街上,找一千个陌生人每人一针缝制成的,据说这样的护身符可以避弹。

井次郎看了后直摇头,又说了一连串大家听不懂的日语。翻译解释后才知他不是想看日本兵的护身符,而是想看中国女兵的护身符。

这可难住了几个女兵,大家明明都没有,拿什么可以给他看?张芝又想了想,灵机一动,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交给了井次郎,说:“看吧!这就是我们的护身符。”

井次郎拿着这个黑布做的小包,翻来覆去地看着,上面绣着很精致的绿叶托着的红色山茶花,黄色的花蕊连接着金色和粉红色交织的、栩栩如生的蝴蝶。

而女兵们却好奇地拿起日本兵的护身符,问翻译上面绣的是什么?翻译看了看,告诉大家绣的都是字:山口正男,九州高崎,山川惠。

护身符是妻子山川惠送给丈夫山口正男的。他们家住在九州的高崎。

翻译说完,张芝满脑子都是山川惠这个名字,想着她会是什么样子?她有没有孩子?她知道丈夫死了会是什么心情?

张芝忍不住叹息说:“唉!这些小日本兵也怪可怜的,他都变成碎片,成为中国土地的肥料了,他的妻子还在盼望着他回去呢。”

女兵们一听感觉有些不对,其中一个说:“张芝,你刚说什么?你居然同情小日本?你是什么立场?”

张芝听后也很生气,气鼓鼓地说:“你说什么立场?我相信全世界的女人都不喜欢战争,都不愿意自己的男人离开自己去打仗。”

一个女兵气愤地站了起来,指着张芝:“你心目中只有男人,别忘记了你是一名战士。“

张芝的倔脾气一下上来,也气冲冲说:“当然,我是战士;但同时,我也是女人。”

女兵们的争执吸引了井次郎,他以为是在争执他,就解释说被俘前多次看到过中国军队有女兵,明明炸弹在她们身边都炸开了花,却从没见过女兵的尸体。日本士兵传闻中国女兵一定有特殊的护身符。

现在他看到了,女兵们的护身符很特别、很漂亮。

说着,井次郎摘下他的护身符交给翻译,上面也是他和妻子的名字。说到家人,井次郎有些哽咽。他离开时,妻子刚要生孩子,他不知道妻子是否平安,也不知道出生的是儿、是女。

正在伤感间,井次郎忽然甩着手:“啊!”的大叫一声,黑色布包扔在了地上。

女兵们一看,都忍不住笑了。原来张芝拿给井次郎看的“护身符”,是云南妇女特有的针线包。井次郎刚刚用劲儿去捏,被里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还以为是有啥秘密武器吓得扔了出去。

张芝捡起针线包,自豪地放进挎包里,说这是她离开家乡时,送行的民众塞给她的。她又说,小日本用上街求的千人针做护身符,这针线包代表家乡千千万万的民众,怎么不能做我们的护身符呢。

女兵们听完都心服口服,一边夸张芝机灵,一边好奇地问张芝怎么会有日本士兵护身符?

那可是日本兵的贴身之物,一般人不可能得到。

就在前几天的那一个午后,张芝和女兵分散在各战壕给士兵慰问,有的在分发慰问品,有的在帮战士缝衣服,还有的在替战士写家书……

正在给士兵分发布鞋的张芝,突然听到几个战士正在聊刚刚的战况,只听其中一个说,这次第182师1078团最壮烈,团长拼刺刀牺牲了,代理团长也阵亡,光这一战这个团就损失三分之二。

士兵的话还说完,张芝“哇!”一声大哭了出来,手里的布鞋也掉在了地上。一时间,附近的战士纷纷都围了过来,问她怎么啦?

张芝边哭边说,她的小叫花子就是1078团,怪不得她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小叫花子就在这阵地,被两具死尸压着爬不出来,连喘气都困难。

战壕里都是些刚刚经历过生死,明天又即将生死未卜的男人,一下被张芝哭得不知所措。张芝擦擦眼泪说她想晚上去找一找,不知有没有战士陪她一起去。

虽然大家还不知道张芝和小叫花子是啥关系,但肯定感情非同一般,都暗暗羡慕起小叫花子来,这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才有女人愿意冒死上阵地寻找。

几个士兵纷纷举手表示愿意陪张芝去。好在排长还算冷静,双方阵地离得很近,就算晚上去,阵地不时扫过的探照灯,把一切照得跟白天没两样,上去就是送死。

张芝又忍不住哭了,说那就自己一个人去吧。排长见张芝去意已定,指着战壕外面问张芝,真的相信要找的人还活着?

张芝直视着排长的眼睛,狠狠点头,说:“肯定就在那里。”

排长看着张芝,心一软,答应晚上派两个战士陪她去,找到了固然好,找不到也让她了了心愿。

夜幕降临,在一片漆黑中,张芝和两名战士从战壕中翻出,滚到刚刚交战停歇的中间地带。

刹时,枪炮声大作,日军发起的照明弹在空中爆炸,照亮了堆积成山的尸体。不要说找人,就是动都不敢动。

等到日军的射击停止了,仨人慢慢向着尸体旁爬去。当敌人的探照灯扫过时,可以看到那些被飕飕山风吹着的一具具尸体,仿佛在微微地动弹。

风里,是浓厚的血腥味。

张芝刚爬到一堆尸体旁边,敌人的探照灯就射了过来,定在他们所在的地方。照明弹连连升起,阵地被照得通明透亮,仨人埋头匍匐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

时间一长,疲惫不堪的张芝居然睡着了。过了好久,探照灯移动位置,两个战士连推带摇,才把张芝弄醒。

此刻正巧一枚照明弹在空中爆炸开,刚刚睁开眼睛的张芝,突然看见自己的脸正对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一双睁圆的眼睛瞪着她。

张芝吓得大叫了一声,顿时又是一阵枪炮声,子弹落在他们的前后左右。白天被仓促堆码起来成为防御墙的尸体,现在更是被射得稀巴烂,上层的尸体被密集射来的枪弹,震动得腾了起来。

突然,一声炸弹的巨响,张芝感觉自己被埋了起来,她拼了命挣扎想爬起来,但完全动弹不得。可又在瞬间,身上的压力没有了,耳边传来轻轻而急促的呼唤声:“女同志!大姐!没压坏你吧?”

张芝松了口气,原来是两个小战士为了保护她,炮弹落下时,趴在了她的身上。张芝咬紧手,不敢哭出声来。

哭,不是为了被压得不能动弹的身体,而是感动小战士的舍命相救。两人还在焦急呼唤着:“大姐,大姐,你还好吗?”

听到张芝轻声回应,小战士这才松了口气。这种情形怎么可能找人?太危险了。

张芝决定先回去。两个战士可能真的吓坏了,迅速往回爬,可张芝爬了一半却停在了原地。

看着他们翻入自己的战壕,她又转身向着右边那堆尚未被炸飞的尸体爬去。张芝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自己的男人自己找。

此刻阵地上一片寂静,只有惨淡的月光照着阵地,张芝独自一人往前爬,不小心绊倒了一个炮弹壳,“咣镗”一声响。

瞬间,又是一阵枪炮声,张芝迅速滚到一堆尸体的后面。疲倦的张芝枕着一条没有了躯体的断腿,躺在地上。

她看着圆圆而冷清的月亮,手在挎包里摸索,拿出来一个图章盒,那是她最熟悉的一枚象牙图章。

上面是支灵芝,下面是一个“玺”字。小叫花子也有一枚同模同样的图章,只不过是木头的。

张芝心想,哪儿能摸到木头图章,小叫花就在哪儿了。哪怕他成了碎片,也用衣服把他兜回去。

枪炮声停止后,张芝转头四顾,竟然听见一个微弱的呻吟:“嗯!”

张芝侧耳细听,确定自己听到了,是有人在呻吟。

张芝躲在尸体后面,直到枪声过后,才顺着呻吟声爬了过去。她小心地在两堆尸体之间,慢慢爬着,寻找着。对,声音就是从这儿传来的。

在一堆残缺不全的尸体旁边,张芝摸到一个伤员的鼻息。老天爷,还真有一个会喘气的。张芝心里竟涌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激动和幸福。

再一摸,发现他缺了一支胳膊、少了一条腿。张芝继续翻动伤员,再翻他的衣服,这人剩下的一只脚上,穿的是云南特有的剪子口布鞋!

张芝心里暗喜,不是鬼子,他是自己的战友。不,还是个军官,张芝又摸到了他的领章。

已经这么几天了,居然还能发出呻吟之声,他的生命真是太顽强了。张芝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他。

借着照明弹的光亮,张芝检查着他的断臂、断腿。他的伤口是做过简单急救处理的,伤口的血已经止住,全身上下糊满了干血。

张芝紧急思考着救护方案,得用急救包再为他扎住伤口的上方才行,还得给他吃点消炎和止痛的药。

可是没有水啊。还有,又怎么样才能把他背回去呢?当照明弹再次闪亮时,张芝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她一下跌坐在地上,怎么是他?这是张芝最讨厌的一个长官,因为姓熊,张芝暗地里偷偷叫他狗熊团长。先不说俩人之前的过节,现在他这缺胳膊少腿的,就算背回去,多半也救不活。

张芝越想越为难,狗熊团长之前虽然是个混蛋,可他现在缺胳膊少腿地躺着这里,还不是为了抗日?更何况这么顽强的生命,无论他是谁都应该把他背回去的。

哎!一个可恨之人,就这样变成了可怜之人。张芝长叹一口气,翻身爬到其他的尸体旁。摞在一起的尸体中还有很多日军的尸体,枪弹把他们也打得粉碎了。

一颗照明弹亮起,一面“武运长久”的小太阳旗被日军的尸体压着,沾满干血。张芝抽出来一看,狠狠地唾了几口,然后继续在尸体堆里翻找着。

张芝摸到了一个小佛像,还有那个软软的护身符。好,终于有一个水壶。张芝摇了摇,里面还有一点水。对,找到水就好。张芝把这些都装进挎包里,爬回去匍匐在团长身边。

张芝在自己的挎包里找出一瓶药片,倒出两粒,轻轻抬起团长的头,把药塞进他嘴里,又往他嘴里倒水。对方虽然不能说话,但至少还会吞咽,说明情况还不错。

可是,怎么才能把他背回去呢?

张芝想了想,又爬回尸体堆旁,迅速地从尸体上解下许多条绑腿。把绑腿一条条的在团长身边铺好,一个侧翻身,团长就稳稳落在一排绑腿上了。

累得半死的张芝,坐在团长身边大口地喘气。这搬动一下都这么困难,怎么背得动他?

张芝休息了一会,先把两人的腰捆绑起来,然后自己也侧着躺下,再用绑腿带紧紧地把自己和团长背对背捆绑在一起。翻,翻身,终于翻过来了。

张芝感觉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只能一寸、一寸得往前爬。越来越重了,每爬一下全身上下都是钻心的痛。张芝不得不停了下来,重新绑手肘和膝盖上的绷带。

爬着爬着,张芝听到背上的呼吸有些沉重,她一下紧张起来,费了这么大的劲才爬到这里,要是现在死了,她真的好不甘心。

阵地出奇的安静,能听见两人的喘息声。折腾了大半夜,敌人估计也累了,天蒙蒙亮时,终于只剩最后两、三米了。

张芝瘫软在地,她真的累到不能再前进一步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从战壕里飞跃出来十多个战士,连拉带拖,把张芝和团长一起翻滚进了战壕。

密集的枪炮顷刻之间又覆盖了过来。好在,总算是安全了。

张芝靠在战壕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她好想念远方亲人,想念咫尺天涯的小叫花子。

女兵张芝是个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

她的祖父曾任云南昭通府台,父亲和叔、伯都是县长。母亲是昆明昆华女中的老师,没有随丈夫赴任,而是带着孩子留在昆明教书。

张芝虽然很少见到父亲,但她一点也不缺爱,外婆家上上下下都很疼爱她,特别是舅舅。

张芝从小就很机灵,和大家闺秀不太一样,还有个“犟牛”的称号。

记得五岁那年的一天,快到吃晚饭时,张芝见舅妈抬着两盘菜进来,突然拖住舅妈的裤脚,边哭边跺脚,大叫:“我要,我要它,我要吃它。”

舅妈以为她饿了,赶紧拿了块酥肉给她。张芝还是摇头,指着佛桌底下大哭。舅妈好奇地用鸡毛掸子通了又通,只见一只屎壳郎不慌不忙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张芝见状笑嘻嘻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它。然后又找来一个火柴盒,在盒上穿两个孔,再用一根线从孔里穿过去,把火柴盒拴到屎壳郎背上。

只见张芝在火柴盒里放几粒瓜子,一边驱赶屎壳郎,一边用扫帚在后面扫着地,嘴里嘟噜着:“不准把火药漏出来,听见没有?就算你漏出来,我把它扫干净了,不给你碾……”

没走几步,火柴盒翻了,瓜子散落在地,张芝用扫帚拍打着屎壳郎,喊叫:“哎呀!要爆炸了,快跑!”

围观的家人忍不住笑了,都夸奖说这条小犟牛可真够机灵的。

原来张芝的舅舅是昆明军械库的主任,之前火药库发生过一起大爆炸,死伤民众三千多人,炸毁民房无数。

当时,就是用牛车拉的火药,沿途洒了很多火药粉,木头车轱辘碾在青石板路,温度一高,摩擦冒出的火星把火药引燃了。

张芝只是听大人讲过这事,五岁的她不仅模仿出牛车拉火药,还想出要及时清扫路上洒落的火药粉,以防止爆炸发生。

这件趣事在家里广为流传。而另外一件事,舅妈却隐瞒了所有人。

张芝上高中后,有一天放学回家,突然被一个小叫花子堵住了去路。张芝左闪,他左堵,张芝右让,他右堵。

张芝抬头一看,正遇上对方也盯着自己,四目相对,此时正好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笼罩着小叫花子,从他的眼睛里竟然反射出一种紫色的光。张芝吓得哆嗦,赶紧把书包里所有的零钱都掏给了他。

拿到钱,小叫花子这才侧身让张芝走了。张芝回家和表姐说起了这件事。第二天表姐特别陪她在小巷里找小叫花子,可腿都走酸了也没见到踪影。两人刚分手,小叫花子又出现挡住了张芝的去路。

吓一大跳的张芝准备再给他掏钱时,小叫花子制止了她,说他不要钱,是想谢谢张芝昨天给他的那些钱,已经让他吃了两顿饱饭。

表姐得知后很生气,心想一个小叫花子竟然这么大胆,怕再骚扰表妹,每天放学都等张芝一起回。小叫花子只敢远远在路口目送张芝。

时间一长,有一天没见路口的小叫花子,张芝竟然有些失落。等到了星期天故意从城墙下的小路走过,那里搭满窝棚是乞丐的落脚点。

几个乞丐从草棚里打闹着钻了出来,果然小叫花子也在其中。看到张芝,他停住打闹朝张芝走来,站在她的身旁,两只手不停搓着,也不说话。

小叫花子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冬天要来了,好多乞丐都到南方去,他本来也想去的,但还是留下来了。

张芝这才想起,两人认识几个月,还是第二次说话。

此后张芝和表姐的放学路上,常常与小叫花子迎面走过。看看自己厚厚的棉衣,又看看小叫花子的单衣薄裤,张芝真想把父亲的皮袍偷出来给他,只是奶奶看得那么紧,怕是偷不出来。

可能太冷,又有几天没见到小叫花子的身影。张芝忍不住走进窝棚,在一个地铺上看到小叫花子穿过的破衣服,旁边还有一堆旧报纸,一张摊开的报纸上有小半截铅笔,报头上写了字。

难道他还会认字?张芝好奇想。

直到第二个星期天,张芝才在窝棚前遇到小叫花子。原来天气太冷,他跑到城墙的枪楼里烤火了。他和张芝约定,每个星期天中午,护城兵吃午饭的时间,张芝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他。

张芝瞒着家人,每个星期天中午都跑去找小叫花子聊天。她慢慢知道小叫花子有个响亮的名字,侯国玺,大理祥云县人。家里有田地,不算富裕但也衣食丰足,还上过几年学堂。

只可惜父母早逝,哥嫂当家后,怕他长大了分家产,对他百般虐待,恶毒的嫂子更是几次想谋害他。他偷偷逃出来想到南方去闯一闯,要是闯出个一官半职就好了。

侯国玺的遭遇,让从小生活幸福的张芝听得眼泪直流。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失踪了。

窝棚里天天都要拖出几个被冻死、饿死的人,张芝很担心其中会不会有侯国玺。

但乞丐就是四海为家呀,16岁的张芝能有什么办法呢。有一天,她正闷闷不乐地独自走在回家路上,突然从家门口的小巷里拐出来一个大兵,直接撞在了张芝身上。

张芝本想开口就骂,没想到穿着宽大黄军装的人,竟然是侯国玺。

张芝又惊又喜,侯国玺则是拉着她一口气跑上了断城墙的废弃枪楼,说以后在这里见面吧。

两人坐定后,他这才告诉张芝,天气太冷他每天只能围着护城兵转,混口剩饭吃。没想到竟遇上滇军卢汉师长带着太太到城楼散步,看见侯国玺很是机灵,就让他去伺候卢师长年幼的叔叔。

虽然只是个小跟班,但无家可归的侯国玺很开心,他说自己一定要奔个前程出来,不为自己,要为将来配得上张芝。

一个是一无所有的小叫花子,一个是千金小姐。热恋中的少年,常常把不寻常当成一种骄傲,以为只有不寻常的人,才能够得到不寻常的浪漫。

对于张芝来说,侯国玺既不是像父亲一样讨几房姨太太的老手,也不是那些情场厮混的纨绔子弟。他英俊,有上进心,愿意为张芝付出全部。

虽然侯国玺现在还没有钱,但张芝家又不差钱。张芝心想再过两年就毕业了,到时候她可以找父亲或者舅舅给侯国玺找个差事。

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他没有衣食之忧,她也没有父母的严苛管束。朦胧中的情感,从拉手到拥抱,从接吻到擦出来激情的火花,发生什么都是必然的了。

正在热恋之中,侯国玺又失踪了。张芝一次又一次走进废弃的枪楼,都没有侯国玺的踪迹。她气得嚎啕大哭,踢散枪楼里冰冷的稻草。

突然,稻草中滚出一个纸包。张芝打开一看,顿时跌坐在地上,眼泪成串得流下。纸包是一张字条,和一个木头雕刻的图章和盒子,字条说他出征了。

出征?他一个侍候人的小跟班,出哪门子的征?晚上,张芝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舅妈,舅爹最近怎么会忙着征兵、征粮?是不是又和谁开战了?

确实是打仗了,不是在昆明打,而是去广西打。

1930年4月,蒋介石委任云南省主席龙云为讨逆军第十路军总指挥,出兵南宁。龙云委任卢汉为前敌总指挥,率滇军2万入桂作战,许诺只要滇军攻占南宁之后,卢汉即可为广西省政府主席。

舅妈后面讲的什么,张芝没有听清,她只是木然点了点头。晚间一个人的时候,她悄悄拿着字条和图章仔细看,图章是木头刻的,上面是支灵芝,下面是个“玺”字。图章刻得很用心,但她没有心情欣赏,她快绝望了,因为她怀孕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16岁的张芝想一死了之。她无数次走到江边,但终究没有跳下去的勇气。走投无路之际,只好去求外婆和舅妈。

舅妈震惊之余来不及责备她,她做主要对所有人隐瞒,包括张芝的父母。张芝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她没有哭,哭能有什么用。

都说人长大是一瞬间的事,张芝就是那一刻长大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手术引发的大出血不仅差点要了她的命,还让她失去做母亲的资格,张芝永远无法怀孕了。

滇军围困南宁三个月,久攻不下反被桂系军阀里应外合围剿,只能败退回昆,但侯国玺依旧杳无音讯。曾经开朗的张芝变得沉默了,高中毕业后去国货公司做了一名会计。

一转眼七年过去,张芝已经23岁。

张芝的工作还算出色,父亲病逝后,她和母亲挑起了家中重担,母亲一边教书,一边还开了碾米厂,购买了汽车搞出租。张芝因为会计的工作,和银行也建立很好的关系,低价购置了一栋银行抵押的房产。

但婚姻却一言难尽,不管外人看起来多么门当户对,张芝就是不为所动。大多追求者都知难而退,只有一个很执着,就是滇军里一位姓熊的长官。

熊长官早有家室,但非要娶张芝做姨太太。张芝越不理他,他好像越来劲。后来张芝以舅舅去世要守孝为由拒绝了。

熊长官也很有耐心,等了张芝一年之久,守孝结束后又开始追求,请看戏张芝不去,送礼物张芝不收,还真是让他犯难。

有一天,他又在办公室埋头给张芝写信,想邀请她去看戏。

突然听到敲门声,是一个新来的副官前来报道,副官汇报完工作后,看到长官桌上的请柬,表情有些惊讶,然后又立马说他去送信。

拿起信,副官叫了人力车就往国货公司跑,站在国货公司会计室门口,他径直走到了张芝的桌旁,叫了声:“张小姐!”

张芝抬头一看,手中的钢笔滚落在了地上,张大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

送信之人竟然是失踪了7年之久的侯国玺。

张芝的愤怒多过惊喜,她心里闪过一万个念头,本想把信扔出去,但鬼使神差地她接过了信,答应了熊长官的邀约,内心却是翻腾得厉害。

她决定要报复这个负心汉。

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侯国玺会来送信,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滇军长官就那么些人,只要侯国玺还活着,就会一路晋升,认识熊长官是早晚的事。

一下班,张芝就匆匆跑回家,先告诉了表姐今天发生的事。表姐一听更是气得不行,警告她说:“你可别犯傻,别再提这个人,你被他害得还不够吗?你不可怜你自己,我还心疼着你呢。”

表姐的数落让张芝一夜无眠。她知道,这事只能自己拿主意,别人给不了参考意见。她也不是16岁的懵懂女孩了。

第二天下班后,张芝刚走出公司招呼人力车准备回家,只见侯国玺已经等候在门口。

七年了,侯国玺长高了,也健壮了,配上崭新的军装,站在那里很是引人注目。侯国玺还是很礼貌,他又送上一封信,张芝佯装没看见,抬手招呼人力车,头也不回得上车而去。

侯国玺追了两步,把信放在张芝的腿上。

这封信不是熊长官的,是侯国玺写的。说他出征广西时,因卢汉是临时决定带小叔叔去历练,侯国玺作为侍从必须得去。他来不及告别,飞跑去枪楼留下字条和图章,回去就被拉上车出发了。

侯国玺也想借机挣个好前程,他几次装扮成小叫花子,冒着生命危险去打探情报,任务完成很好,得到卢汉的赞扬,滇军撤回昆明时,给了他一个排长的头衔,然后就被直接跟着部队到滇南剿匪。

一次又一次的战斗,无休止的死里逃生,后来侯国玺又受了伤,他不想张芝为自己担心,就忍痛想断了联系。七年了,他用尽所有的积蓄,才找到机会调回昆明,给熊长官当副官。

原想张芝肯定开始了新的生活,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看到长官给叫张芝人的写信。他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张芝,只能借送信去看看。当见到是张芝时,他的心都碎了。

侯国玺让张芝无论如何要等他,他要明媒正娶把张芝娶进门。张芝反反复复地看,泪水打湿了信纸,自己还能相信他吗?

也许从15岁那年夏天,两人第一次见面,她看到眼睛里闪着紫色光芒的侯国玺,她的命运就被注定了。

很快侯国玺正式来提亲了,谁也不能阻止他们相恋了。他实现了7年前对她的承诺,混个一官半职,好配得上张芝小姐。

侯国玺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枚象牙的图章,和木头图章一模一样,也是刻的一支灵芝,和一个“玺”字。

象牙在昆明还算常见,但也不是谁都有,张芝问侯国玺哪里来的。侯国玺说是长官送他的,之前的木头图章太寒酸了,就重新给她刻了一枚。

张芝告诉侯国玺,她从来都不是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象牙的她不要,在她眼里,木头图章比什么都珍贵。

两个失散7年的恋人,刚刚重逢,正筹备婚礼,抗战爆发了。

有一天张芝刚下班,就看到侯国玺等在公司门口,满面愁容的侯国玺说有急事要和她商量。

两人到了公司附近的文庙,刚坐下,侯国玺说前段时间他到处托人给他换部队,想离开熊长官,没想到机会真的来了。只是这个机会,却是日本人给的!

1937年7月7日,日本军队进攻卢沟桥,抗战爆发了。蒋介石希望云南能出两个军抗日,给了第60军和第58军两个军的特种番号。

龙云满口答应,但想了想,说先出一个军,另一个军看战争再定。很快从滇军中抽出12个团的精锐力量,共计4万余官兵组成第60军,由卢汉任军长,即日开赴抗日前线。

侯国玺刚开始还有点犹豫,他不想再离开张芝了。不过现在国难当头,每个人都该报效国家,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军人。而且卢汉还给他安排了连长的职务,军令如山。

侯国玺又要远征了,张芝脑子一片空白。侯国玺摇着她的肩膀,大声说:“我已经被编入第60军182师第539旅1078团,你记住了没?”

张芝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侯国玺来不及安抚他,拿出那枚象牙图章,说这一去更不知何时能相见,今天俩人交换一下图章,象牙他已经付过钱了,是他买下的礼物。

侯国玺紧紧拥抱了张芝,急匆匆走了。他说过几天重阳节,第60军有个出征誓师大会,张芝去的话,也许还能远远见上一面。

张芝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剩哭了。她不知道为何命运对她这么不公,她只是想和相爱的人,过安稳的日子。

1937年10月5日,张芝和家人早早赶往昆明巫家坝机场,第60军出征大会在此举行。

近十万民众举着彩旗,热烈高呼:“誓灭倭寇,保卫祖国!捍卫中华!”

机场一侧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挂着“欢送第六十军奔赴抗战前线”的巨大横幅。官兵们口号震天响。卢汉在台上宣誓:“以牺牲的决心,作破釜沉舟的抗战!”

张芝挤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寻找,直到队伍出发,才看到侯国玺,群众高涨的激情,冲淡了离别的愁绪,张芝激动得热泪盈眶,使劲鼓掌。

云南当时装备大多购置于法国,钢盔也是颇具法式的亚德里安钢盔。侯国玺在新军装的装备下,更显得英姿勃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连长,张芝内心也为他骄傲无比。

曾经的小叫花子,现在是威武的抗日勇士了。目送着侯国玺离开,张芝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回家途中,看到昆华女中学校门口聚集着几百女学生,张芝的学姐徐汉君站在一条长凳上高呼。这个学姐天生只爱武装不爱红妆,曾女扮男装考上云南陆军讲武堂,在讲武堂和男兵一起受训两个多月,才被识破给劝退了。

她正在呼吁昆华女中的女学生,一起去省政府请愿,组织一支妇女特别团跟随第60军上前线。张芝想都没想,就加入请愿队伍,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去的呢?

上前线,就能和侯国玺在一起。张芝临时做了这个重要决定,她必须要和侯国玺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了。

张芝走在女学生队伍前排,大家高喊着口号,往省政府走去,陆续赶来的参加者,很快将队伍壮大到超过四千人。就连在路边卖菜的姑娘,也挑着菜篮子直接加入到队伍中来。

省主席龙云接见了大家,先是对妇女们的抗日热情表达了赞许,接着又说为了把最好的装备给第一批出征的将士,现在军费很紧张,女生们可以自己先组织起来训练。等前方需要时,再送大家开赴前线。

现场欢声雷动,请愿顺利结束。经过两天的筹备挑选,共60名女生,组成云南妇女战地服务团,公推徐汉君任团长,最大的25岁,最小的15岁。

大家自交伙食费5元,自带行李到西山华亭寺接受集训了。登高、越野、跑步,学习简单的护理知识。那时候,女孩要从裹小脚的封建家庭走出来是很艰难的事,能到昆华女中上学已经是普通女孩不敢奢望的梦想。

而这些非富即贵的千金小姐,现在竟然闹着退婚,退学,要去参军,简直就是胡闹。常常有家长守在寺庙门口,一看到女生出来,就让家丁强行带走。

当时张芝的舅舅意外去世,家人不愿住老屋,就典当了老屋租住在段凤仙家,段凤仙当时只有18岁,家里是蒙自有名的商人和地主,也非要去参加服务团。父母当然是不答应,吓得赶紧从蒙自上来阻止。

段凤仙小姐怎么可能妥协,不让她去就以死威胁,要吞金自杀。

张芝的舅妈也劝说段凤仙父母,说漂洋过海来了一些东洋鬼,吸人血,吃人肉,只有女娃娃能镇得住,张芝都去了,段家家大业大也去吧。

段凤仙家人没办法只好从了。为表决心,段凤仙还改名字为“段竞强”,就是要比男儿强。

服务团训练一个多月,到1937年12月13日,接到出征命令,这一天,南京城沦陷。

而昆明城全市轰动,沿途满街贴满欢送服务团的标语。天还不亮,“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工农兵学商一起来救国”的口号声和锣鼓声以及鞭炮声交织在一起,气氛十分热烈。

服务团女兵们满脸都是自豪,但清点人数发现还是少了几位。车将要开动时,有两个才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原来,她们怕家人阻挠,天不亮就从家里偷偷溜出来,旗袍都没换,躲在送行的人群中。

张芝的妹妹们挤到送行车前,塞给张芝一个小黄布包,说穷家富路,母亲不忍来送她,要张芝好好保管,里面是母亲陪嫁的首饰,以备不时之需。

表妹还告诉她,表姐和舅妈也为服务团捐了两千元经费,舅舅去世后,那几乎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了。

张芝忍着眼泪上了车,四辆古老的汽车驶出昆明,团员们靠窗而坐,大家剪着短发,穿着灰色的短装,戴着灰色的制帽,打着灰色的绑腿,这是男兵的军服。

汽车中间堆满了女生的行李,以及各行各业捐给第60军的慰问品,有日用品、食品、针线包,有很多箱专治枪伤的云南白宝丹。

那两个穿着旗袍的学生被藏在货物后面,直到汽车开动,大家向窗外挥手告别,才站起来就坐,每一辆车里都高唱起抗日的歌声。

据当时的媒体报道,还有一位送行的女生追着汽车跑,被服务团临时征召入伍了。

为方便大家告别,汽车缓缓而行,不同的路段,张芝都能看到表姐妹们在向她挥手,她也使劲挥手。

所有人都在纷纷说着:再会!

年轻的女孩们谁都想不到,这一去,很多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

田静后记:

这篇内容和我们以往的推送都不太一样,它篇幅很长,不是新闻报道,但一样的真实。

这个故事,是罗伯特刘的公众号“真实战争故事”里“寻找消失的爱人”系列的第一篇。

谁能想到,千金小姐和小乞丐的爱情故事,竟然会有这样的展开,如此轰轰烈烈。

“就算侯国玺已经变成了一堆碎肉,也要用衣服把他兜回家。”是最触动我的一段。

张芝等了小叫花一辈子,她找到自己失踪的爱人了吗?小叫花的命运又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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