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如何看待发达国家？

2020年10月，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一项调查发现，14个主要经济体中，61%的公民对中国持负面态度。在美国和加拿大等国，负面看法已达到历史高位。世界各大新闻机构纷纷报道此事，头条新闻有“民主国家对中国的不信任度再创新高”、“震惊！发达国家对中国持负面看法”、“中国的全球形象存在问题”，“世界对中国的印象变差”。

这项调查引起了广泛关注，因为随着中国的不断崛起，中国在海外的形象影响着中国在世界事务中发挥领导作用的程度。有人甚至说，“即使有一天中国能世界领先，也永远不会受到大家喜欢。”

我们反过来调查这个现象：普通中国人如何看待世界上的其他国家？中国人对美国和其传统盟友国的看法是否同样变差这些看法关系到中国公众如何看待国外对华评价，以及他们是否愿意支持与这些国家进行双边和多边接触。

考虑到这些问题，我们在美国总统大选前对1064名中国成年人进行了一项调查。我们用完全相同的措辞询问他们对皮尤研究所涵盖的14个国家的感受：“你对以下国家有什么看法？”

我们发现负面看法是相互的，特别是，中国人和美国人双方的厌恶程度是一样的。在皮尤的研究中，73%的美国人对中国持“非常讨厌”或“有些讨厌”的看法。在中国，这种反感更为普遍：77%的中国人对美国持有这种看法。

尤其令人惊讶的是，中国对美国的负面情绪与之前所知的相比大幅上升。皮尤的研究结果显示，自唐纳德?川普总统上台以来，美国民众对中国的负面看法达近 20个百分点，比之去年上升 13个百分点。然而，中国人对美国的看法恶化更甚，2019年10月，欧亚集团基金会（Eurasia Group Foundation）进行民意调查，统计中国人对美国的看法，调查显示只有17%的人表示持讨厌态度。然后，在短短的12个月里，这个数字翻了两番多。

那么，去年10月以来发生了什么？一言以蔽之，所有关于中美关系的消息都是坏消息。先是贸易战、华为禁令、以及香港抗议活动的外交争吵，再是双方互相批评彼此新冠疫情的应对措施，由此矛盾激增，最终双方都关闭了领事馆，这一切都表明两国迅速陷入自1979年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以来前所未有的对抗状态。

中国人对美国的亲密盟友国同样持有明显讨厌的态度，尽管百分比普遍低于皮尤调查报告中相应的这些国家对中国的负面看法。在列出的14个国家中，日本是最不受欢迎的第二名，61%的受访者对日本持“非常讨厌”或“有些讨厌”的态度。此外，除了美国之外，只有日本得到的负面看法多于正面看法。

这个结果并不令人吃惊，中日关系顶多算不温不火，日本侵华的历史问题悬而未决，尖阁诸岛或钓鱼岛的领土争端不断，此外，中国人认为安倍晋三政府在积极寻求美国支持，以对抗中国在亚洲的崛起。然而，在皮尤的研究中，只有9%的日本受访者对中国持好感，而37%的中国人对日本有些或很有好感。

接下来是美国其他三个主要盟友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和英国。其中47%的中国受访者对澳大利亚和加拿大持“非常讨厌”或“有些讨厌”的观点，而46%的人对英国持这种态度。澳大利亚甚至先于美国禁止华为进入5G网络，警告中国不要试图影响澳大利亚国内政治，更令中国政府恼怒的是，它呼吁对新冠病毒的起源进行全球调查。

中国与加拿大的争执始于去年，在美国的要求下，华为的CFO孟晚舟被捕，后续发展和相关分析占据了中国媒体对加拿大报道的一大部分。在这段插曲之前，中国人对加拿大最大的印象是诺曼·白求恩的故乡，他是一位深受喜爱的加拿大医生，在中国内战期间因为前线救人感染去世。至于英国，其对中国去年对香港抗议运动处理的持续强烈批评，这引起了中国公众的注意。尽管如此，更多的中国人对这三个国家持喜欢而不是讨厌的态度。

欧盟国家在中国公众中的形象要好于美国及其亲密盟友国，尽管这些国家很多批评过中国政府的外交政策和国内人权做法。大多数中国人对比利时、丹麦、法国、德国、意大利、荷兰、西班牙和瑞典的评价都是非常喜欢和有些喜欢，其中德国综合评价最高，为69%。

对这些国家观感更好的原因众多。首先，中国媒体对其中几个国家的报道并不多，调查中“不知道”的回答比例高于平均水平可以体现这一点，新闻中出现的报道往往也是正面的，并与建设国家关系有关——例如，意大利人感谢中国派出专家组帮助抗击新冠病毒。第二，中国政府经常在官方媒体上说，中国和欧洲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这些言论可能会让中国公众对欧洲增添一些好感。第三，近四年来，欧盟在对华政策上没有与美国步调一致，中国政府注意到了这一点，并对此进行了广泛报道。事实上，在川普发起与中国和欧洲的贸易冲突之后，中国人可能会觉得他们和欧洲人协同共进，一同在面对经济发展中的不确定因素。

综上所述，虽然主要经济体对中国多数持负面看法，但中国人对这些国家的看法却更加多样。中美这两大经济体彼此不喜，最近，双方观感急剧恶化，中国人对美国亲密盟友国的观感也有所恶化，不过负面观点基本上与正面观点持平。中国民众对欧盟的观感最好，而且对欧洲目前的负面看法可能只是昙花一现，等疫情结束，中国人又开始旅行，这些负面看法可能会减弱，因为中国游客通常最喜欢到欧洲旅行。然而，世界应该关注中美相看两厌的态度，这种态度很可能会比疫情持续更久，甚至会随着地缘政治对立的持续和加深而加剧。

川普政府试图区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并明确表示美国只与中国共产党对抗。然而，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在中国公众眼中，中国共产党与中国人民是一体，两国人民的反感程度相当，这种情况在当选总统乔·拜登宣誓就职后是否会改变目前还不清楚。只要两国的战略竞争持续下去，双方的负面看法就可能占上风，并给未来几年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蒙上阴影。由于对双方领导人来说，国内公众的支持比国际上对本国的看法更为重要，而双方领导人都很难在国内听众面前退缩，所以这场意料外的危机可能升级为军事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