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唯一女火车司机：想和世界聊自杀与心理

44岁的希瑟·沃（Heather Waugh）是苏格兰唯一的女性货运火车司机。

出发的时候，希瑟轻快地拉了一下把手。英国铁路公司的90级老式机车。发动机发出咆哮声，火车颤抖着前进。

她一个人在夜里开车。希瑟不知道自己运的是什么货物，只知道这些货物有多重，以及是否包括任何危险物品。在夜里，她的任务是把火车往南开，穿过苏格兰低地的山谷。

在这个行业中，她的性别使她与众不同。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并没有过多地考虑这个问题。那时，希瑟认为“平等”，只是指与男性同事享有同样的待遇。但最近她了解到，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希瑟

成为司机，目睹自杀

在驾驶室里，她的右手放在电源控制器上，左手放在刹车手柄上。她全神贯注，尽管周围一片嘈杂，但她看起来特别平静。

2019年以前，她开了15年的客运列车。雨中和黑暗中练习无数次后，她能预见到前方线路的每一个坡度和曲线。她知道以多快的速度接近每个角落，什么时候该踩刹车，以及后面的车厢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开始减速。

她意识到，这是与她的气质相匹配的一份工作。她喜欢在食堂里与其他司机和列车员分享友情，喜欢铁路给她的大家庭感觉。

铁路一直流在希瑟的血液中。她的父亲尼尔（Neil）在铁路上工作了45年，在苏格兰爱丁堡韦弗利车站担任警卫和高级售票员。然而，是她的母亲凯瑟琳（Kathleen）让她爱上了火车。

“我爸爸没有幽默感。他每天回到家，非常呆板地说‘哦，我的上帝，今天发生了这个那个’。“希瑟回忆道。但母亲凯瑟琳会从这些故事中引出有趣的一面，母女俩会笑得前仰后合。“我妈妈很有幽默感。”

经过两年的高强度训练，她才成为一名完全合格的火车司机——首先是消化规则手册和安全程序，然后才是学习驾驶火车。“或者更确切地说，你需要学习驾驶路线，闭上眼睛也得会驾驶。”她说。

她必须高度集中精力。“在一个班次中，可能有150个站点。如果你走神，‘我今晚带了什么茶？’你可能会错过下一个站点的刹车点。”

在她的同事中，权威不重要——如果看到有多年经验的司机做了不安全的事情，新司机应该大声干预。“他们没有看到你只做了两分钟的工作，也不会在意你是女性。他们只看到，你是一个火车司机。”

“我也许应该更对自己的性别更敏感，但因为我在学校必须和男孩一起踢足球，因为我曾在皇家邮政，这些都是我的常态，所以我没有特别意识到自己的性别。”她说。

希瑟坐在诊断室里，面对一扇孤独的窗。希瑟告诉医生一个故事——一个男孩利用她的火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一直知道，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在培训中，司机们被警告过，他们之间也会讨论这个问题。根英国铁路网公司的数据，英国有4.4%的自杀事件发生在铁路上；2019-2020年度有283人以这种方式丧生。但没有什么能让希瑟做好准备，面对真正发生在她身上的现实。

自从事情发生后，她感到非常麻木。愧疚感折磨着她。她不停地问自己，她能不能稍微快一点做出反应？她是否可以做一些事情来救他？希瑟告诉医生，在她看来，任何人都可以这样做。

“实际上，”医生告诉她，“你会对我们在男人和男孩身上看到的问题感到惊讶。”

他说的是心理健康问题。医生的回答让她很难过。由于她的整个职业生涯都是在男性主导的环境中工作，希瑟明白他的意思。

“我所了解的情况是，男人不谈论‘小事’。”希瑟说。“这并不是说男人的问题比女人多，或者问题更糟糕。我们都有问题。但女性通过交谈来处理‘小事’。”

希瑟被送去接受心理咨询和催眠治疗。对她帮助最大的事情之一，是她从同事那里得到的支持。“大块头、硬邦邦的男人，他们不表现自己的情绪，给我打电话说：'我也经历过这种情况，我在这里支持你'。”

但三个月的休假后，当她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时，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她更加暴躁，比以前更没有耐心。她不能看犯罪剧，或任何可能让她想起她所目睹的自杀事件的东西。

“和我聊聊吧”

几年后，她看到了另一个招聘广告，来自她现在工作的公司，弗莱纳货运（Freightliner）——进入货运行业是更大的技术和专业挑战；更重要的是，它不需要周末轮班。

但是，男性也更少了。在苏格兰，女火车司机只占少数，也有女警卫和检票员。“现在我周围全是男人。”

历史上，人们普遍认为货运是肮脏、繁重、耗费体力的工作，因此工作场所往往只有男性。但希瑟很快发现，这是一种错误的刻板印象。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新同事对她加入团队感到非常高兴。他们期待她来值班——不是因为他们想和她聊天，而是因为他们可以向她倾诉自己的苦恼，而这是他们在男人面前无法做到的，希瑟发现。“我曾与同事交谈过，才知道我是第一个与他们交谈这些问题的人。”希瑟说。

所有这一切使她重新思考她长期以来的想法。“我意识到，重要的是你不要回避自己是个女人。多元的意思是，将不同的能量带入同一个空间。”

她再一次意识到，男性们缺乏谈论心理问题的机会。她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客运列车所撞到的那个男孩的思考。

“我总是回想。那个小男孩是否在自杀前就显露出一些迹象？会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迹象？”有时，她会去他成长的那个小镇。她会看到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们现在都有自己的家庭。这让她再次感受到一个年轻生命的消失所带来的可怕意义。

然后，希瑟了解到一个由撒玛利亚慈善机构与铁路网合作举办的课程。该课程提供给所有铁路行业的工作人员和英国交通警察，自推出以来，约有22,000人参加了该课程。

课程目的是教他们识别铁路周边的人——无论是乘客、路人还是列车员等等，他们身上的自杀倾向，接着跟他们接触。

对希瑟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开端。“这是在教员工认识到什么是不正常的迹象。作为人类，我们的工作就是去花5分钟和某人说话，问问他，‘你还好吗？’”

上了那个课程以后，她已经接触过这类人无数次了。“你确实会意识到，有些事情不太正常，有一些危险的迹象你可以看到。” 这些迹象包括不寻常的肢体语言，直视前方或轨道，以及站在站台上人们通常不会去的地方等等。

“有时你会坐在那里和某人聊天，一个非常寻常的聊天。你会看到世界的重量从他们身上移开。”她会回想起那个死去的男孩，并想象这类谈话是否也能帮助他。

当希瑟接近英格兰的卡莱尔镇，傍晚的光线逐渐消失。她把火车头停在月台旁边。

这批货物将继续向英格兰南部的港口运输。但希瑟的工作已经结束，是时候移交给另一个司机了。

之后，她会回到拉纳克郡的家中。几年前，她的母亲，现在80岁了，搬来和她一起住。凯瑟琳最近被诊断出患有阿尔茨海默氏症，但她的幽默感却非常完整。

“我们仍然会笑得很大声，她仍然有一种疯狂的幽默感，她喜欢我在铁路上工作。我带着故事回家。”希瑟说。

在回家的路上，希瑟看着她上一班驾驶的货运列车离开站台。它轰隆隆地离开了车站，进入了夜色。

注：本文原载于BBC，由“全现代”网站进行编译（声明编译时有部分删减），原题目为：“跟我聊聊吧”：苏格兰唯一的女性货运火车司机希望和男性们聊聊他们的心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