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拦住中国新一代虎爸虎妈？

刘易斯：中国政府正在整顿教培行业，希望通过减轻课外辅导的经济负担来提振出生率。但中国的家长们可能不会买账。

2011年，蔡美儿(Amy Chua)出版了回忆录《虎妈战歌》(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讲述了华人严厉的育儿方式。在书的末尾这位虎妈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略微认同了这样一种观点：父母的压力即便是出于最大善意，也可能会过头。

十年后，当我与蔡美儿交谈时，这位在美国出生的耶鲁大学(Yale)法学教授变得更加谨慎了。而中国也在同一时间自省，在放任教育军备竞赛失控是否明智的问题上，中国可能得出了类似结论。

5月早些时候，路透社(Reuters)报道称，中国政府正在讨论缩减国内规模达1200亿美元的私人教培行业，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给孩子减负，但也是为了通过减轻课外辅导的经济负担，帮助提振不断下降的出生率。虽然分析师急忙淡化课外辅导周末被迫关门以及收费受到限制的风险，但新东方(New Oriental)和好未来(TAL)等上市的辅导公司的股价出现了暴跌。这一举措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有谁——即便是共产党——能拦住虎爸虎妈的群体本能吗？

这种养育方式本身就是令人生畏的。在她引发分歧的——且常常被有意误读——的叙述中，蔡美儿为了准备女儿的成年礼，对其进行了不断的游说——她自始至终都认为这是一种特别的中国式或“亚洲式”严爱。通过打雷一般的吼叫，她告诫女儿不能平庸，还要求女儿在亲友面前演奏的小提琴曲必须“难以置信地流畅”，否则就是把这首曲子糟蹋了。

最后女儿演奏得不错，但当一位客人滔滔不绝地谈论蔡美儿“鸡娃”的成功时，这位虎妈承认她不再那么确信了。临睡前，蔡美儿来到女儿床前，“她眼睛里的一些东西……似乎在说，我这个强势妈妈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

读到这里，心比较软的读者可以稍稍松一口气：看吧，早就告诉你了。在这本书的前200页里，我们暗自假设——或恶作剧似地希望——蔡美儿和她的几个女儿会为这种长期威吓付出一些代价。如果结果不是这样——如果结果是这种夸张的压力是在现代教育市场中取得成功的有效、甚至理想的途径——那就太令人泄气了。

但问题是，现在看来蔡美儿的做法与今天如火如荼的教育战争相比只是一场小打小闹。各地的虎爸虎妈越来越习惯于一个思路，即担心自己被困在一场不惜一切都要赢得胜利的零和游戏中。在蔡美儿的回忆录里，她试图证明——也可能并不真诚——自己唯一的动机就是培养孩子的毅力和韧性。她现在说，在美国、中国等教育市场，许多家长都把这本书当作在美国成为人上人的指南，在这些市场里，人们的主要动机就是害怕被超越。这本书出版十年之后，她说这就是它当年如此火爆的原因：它出版之时，正值美国对教育军备竞赛的担忧，首次与对中国崛起的担忧重合。而自那时到现在，这两个担忧没有减弱一分一毫。

如今，蔡美儿说，围绕进入美国顶尖大学的竞争“造成了许多痛苦”，并不值得，而且比起她当年那些被认为另类的“鸡娃”的方法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说很多当年她强迫自己孩子做的事情在今天已经没用了，“十年前亚裔做这些事能把孩子送进大学，但如果现在你照做，你是不会成功的”。

麻烦的是，从一个把自己塑造为“鸡娃”标杆的妈妈那里听到这些，而没有可信的新养娃手册，当今的虎妈——无论她们在哪个国家咆哮——只会在家教、补习班和钢琴课上两倍、三倍乃至四倍地加码。职场上的竞争如此激烈，以至于似乎跟人口统计数据脱节了。自2011年以来，日本18岁以下人口减少了8.2%，但补习班和上补习班学生的数量分别增加了32%和16%。

中国教育部试图通过限制课外辅导时长来为被逼迫用功的、睡眠不足的孩子立法，这看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高尚的。但这条法律对孩子发脾气、流眼泪和紧张时间表的反对似乎微不足道——很多父母已训练有素，可以毫不费力地解决孩子的这些问题。中国的私人教培行业将转入地下，该行业据估计有100万家机构和1000万名员工。竞争将变得更加令人焦虑。

蔡美儿在书的开头列出了她在教育孩子上的一系列禁止事项。其中包括禁止小提琴和钢琴以外的任何乐器。她现在坦言短笛还是能接受的。下一代虎爸虎妈愿意接受此类让步的可能性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