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市民:地下室全淹 我联系不上爸妈
河南多地遭遇持续性强降雨,降水量突破历史极值。河南省气象台7月20日16时20分继续发布暴雨红色预警,该省防指决定于21日凌晨3时将防汛应急响应级别由Ⅱ级提升为Ⅰ级。
特大暴雨使得许多人寸步难行,部分地区停水断网。据人民日报消息,洪灾已造成郑州市区12人死亡,目前,救援工作仍在进行中。
下面是三位郑州市民的自述:
“地下室全部被淹,
我联系不上爸妈”
口述人:赵洒(化名),教育培训机构老师
我家人和我不在一个小区,他们在20日上午的时候有和我打电话,现在电话都打不通了。
我住的小区是最早建的,地势是附近最低的,所以比较严重,地下室全部被淹了,停水停电。父母的餐饮店因为下雨被迫关门了,妈妈和弟弟两个人在家里休息。爸爸的车被水泡了,需要转移,他索性就在小区帮忙把浸泡的汽车都移走。
20日下午,我妈给我发了一个小区大概的水位,让我自己注意安全,可我现在联系不上我爸妈,只联系上了曾经的邻居。邻居说下午有和我父母联系过,他们住在三楼,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位邻居晚上11点多还在配合转移地下的汽车,而她的丈夫被困在高架桥上,今晚要在桥上过夜。
现在我和我的合租房室友住在一起(电视剧)。她工作的机构20日下午收到了停课放假的通知,她本来计划回家,父母又打电话来告诉她没有办法来接她。除了关注灾害进展,她一直在看比较幽默的自救视频,担心自己是旱鸭子不会游泳怎么办。我觉得她还蛮乐观的,这样的心态很好。
只是我们之前一直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郑州会有场大雨,这是我一周前就得知的,天气预报显示雨会一直持续到七月底,我还提前准备了雨季要穿的衣服和鞋。然而上一周天气都很闷热的,只落一些雨滴,根本解不了暑气,我和大家还吐槽郑州的雨下得不够痛快。
20日白天,朋友圈还在转发“郑州看海的好去处”,那时我和天津的朋友联系,我说冒雨出门吃了午饭,心情还是好的。她说因为下雨她也挺想回郑州,像小时候那样玩水。两个小时之后,我们互相说:“我要收回我中午说的那句话。”
目前我还在等待着父母的消息,等待着最新的灾害情况,也不太敢睡,就一直刷着暴雨相关的新闻和短视频,也有看到了一些不是很好的消息。看着,心揪着,太难受了。
“水中跋涉六百米,
竟有各奔天涯的悲壮”
口述人:王笑(化名),媒体从业者
王笑图
7月20日早晨,我醒来的时候,以为这是一个平常的雨天。
暴雨预警几周前好像就陆续发布了,我向来不怎么看天气预报,只觉得天一直闷着,喘不过气。7月18日晚上,我和朋友从海底捞出来,往家走的时候也突然下起暴雨,我们躲在路边的小吃店门口,喝了两瓶啤酒后,雨就停了。
20日早上8点20分,我出门上班,雨已经很大了,打车一直排队,半小时后才终于上车。我怕迟到,已经在输入框里给领导打好了请假说明,最后终于在还剩三分钟的时候进入了单位打卡范围。
我们的办公室没有窗户,我一整天都忙着输入大量的数据和信息,头昏脑涨,外面的雨声一点也没听到。
下午快5点钟,住在附近的朋友在微信上问我:“你怎么回家?”我听了觉得没头没脑的,“打车啊,下雨了不是。”朋友发来一段视频,说可以去他家避雨。我这才知道,周围已经淹了。
5点20分左右,我看到朋友圈关于地铁被淹、高铁停运的信息,开始心慌了,想早点下班。我到了公司楼下,发现已经走不了了——路边的车已经被水淹到底盘,路中间有几个人,水已经漫到了大腿的位置。旁边的便利店排了长队,有人拿着箱子囤积食物,周围都是因为暴雨回不了家的人群。
楼下有两人扯着横幅,似乎是讨债的,大喊“XX公司拖欠款项”,但几乎没有人看他们的好戏,大家都只在看雨。我试了几次下水,想起之前看过掉进井盖、电线触电之类的新闻,有点害怕,又转身上了楼。一些同事已经决定在办公室过夜了。那时,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怎么办我没有戴隐形眼镜盒和药水,框架眼镜也没带,一晚上不摘隐形对角膜不好……”越想越烦,还是决定下楼回家。我记得那是5点50分。
在旁边绕了一圈,看到有两三个人准备过马路,就赶紧跟在后面。走在我前面的男生一开始说要扶我,我不好意思,拒绝了。但走到路中间时,水的流速已经像溪流了,我踉跄了几下,感觉抬脚就要被冲走,前面的男生伸出手说,“不行,你还是拉着我的手吧。”
于是他拉着我过了马路,人行道上基本可以靠自己走了,但完全看不清脚底。男生又说:“我们沿着盲道走,不会遇到井盖。”于是我跟在后面,认真地辨识着脚下的凹凸,缓慢前进。陆续有几个人加入我们,那个男生走在最前面,提醒大家脚下的台阶。
我朋友家只有六百多米,但水的阻力太大,走到一半时我已经两腿酸软了。走到附近的地铁站时,那个男生说,我去坐地铁了,你自己小心。我想起来看到地铁进水的视频,看了看眼前的路,说,好。有点各奔天涯的悲壮。
王笑图
走到朋友家小区时,水已经只到脚踝了,总算松了口气。进楼道得知电梯坏了,只能爬到十六楼,中间看到有一摊人呕吐的秽物,大概是谁喝多了吐的,已经干很久了。平时应急通道很少人走,估计没有人发现。
6点30分,我终于到了朋友家。回家后,我站在窗户边看着楼下的人推车,他们的车被水浸泡了,步履维艰。好像只有刚刚那短短的六百米路,脚浸在水里的时候,我才活在真实的世界。
一到了安全领地,我就饿得不行。朋友扔给我一包干脆面,一瓶饮料,我接过来二话不说狼吞虎咽地啃。我平时很少吃泡面,饮料只买代糖,现在一边吃一边看朋友发来行人溺亡的新闻,突然想起了小说《伪装成独白的爱情》里,那位轰炸期间躲在防空洞里的部长夫人:
“她很注意自己的身材,在酒精炉上用意大利橄榄油为自己烹饪某种美味的颠茄,因为她害怕油腻的豆子和所有的筋肉。这个女人竟然害怕这些当时人们在死亡恐惧和心灵恐慌中狼吞虎咽地咀嚼的食物会让她发胖!”嗯,没有文化的人不挨饿。
想想在这样的灾难面前,我冒险前行的初衷,竟然是没有带隐形眼镜药水。
“没买晚餐,
但我根本出不去院子”
口述人:杨海滨,自由撰稿人
杨海滨图
7月19日中午11点,雨开始下的时候,我和朋友走在路上,都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不久,天上毫无征兆下起了白雨,是那种下在地上整个街面上都是白色的泡泡,雨滴又大,砸在脑袋上有点麻木的感觉。我们不敢在雨中硬走,就在街边的一家宾馆前避雨。
一个小时过去,天色仍是灰色。把手伸出去试试,仍是砸得生疼。
等雨势渐小,我和朋友分别,打算从陇海路回大学路的家,一拐才发现,地下道已经被雨水积满了,有人沿着路边,摸着墙壁淌过地下道。我也把原本的短裤往上提了提,淌着浑浊的水,小心翼翼地过了这十几米长的地下道。
我本以为不会下雨了,没料大雨又至,一夜未停。20日早上六点不到,我就被噼里啪啦的雨声砸醒了。一整个上午,雨下个不停,在“大雨”和“暴雨”两种模式间来回切换。
中午下楼买菜时,我以为院里的水会像往日下雨时那样,只是薄薄的一层,就没在意,一脚伸了出去,结果那水立刻淹到我脚脖以上,至少有十几厘米深,我的布鞋立刻灌满了水。咬着牙继续走,看到大学路和汝河路已经几乎没有了行人,只有协警在商店门前避雨,一面不忘挥舞着小红旗。
商店内各种蔬菜和平时无异,我以为雨很快会停,便没有多买。谁知道晚饭时分下楼,院子里的水不降反升,已经逼近了一楼步梯口,前面的煤房已经全部泡进水里,我根本出不去院子了,只能退回家里,煮了两个中午剩下的土豆凑合吃下。
杨海滨图
住在一楼的邻居魏三在医院工作,我接到他的电话,说他在骑着电动车回家的路上被困住,今晚回不来了,听说还有几段路能勉强能开,他盘算了一番,决定淌水去他妈妈家里。
晚上,家人和朋友纷纷给我发来消息,问一个人在家的我情况如何。窗外,雨小了一些,但还在下着。这注定是难眠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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