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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中国队走上巅峰,她被日本人骂卖国贼

2021年8月7日,在2020年东京奥运会花样游泳集体自由自选决赛中,中国花样游泳队斩获了一枚银牌。这是中国花样游泳队在东京奥运会上获得的第二枚银牌,在此前的双人赛比赛中,中国花样游泳队已经有一枚银牌进账。

对于绝大多数国家来说,在花样游泳项目上拿到银牌就等同于夺冠了。如同乒乓球之于中国一样,花样游泳一直都是俄罗斯的强势项目。过去的20年间,连续六届奥运会,俄罗斯都没有让这枚金牌旁落。

东道主日本在赛前深受日本国民的期待,不过最终她们只获得了第四名。在比赛结束之后,日本队的姑娘们强忍着眼泪向观众和裁判致意,转过身来就哭了。日本花泳教练井村雅代慈祥的将姑娘们抱住,一一安慰,结果姑娘们反而哭的更伤心了。

姑娘们之所以落泪,是因为东京奥运会结束后,71岁的井村雅代就将结束自己的花泳教练生涯,从泳坛退休。东京奥运会是井村雅代带队参加的第十届奥运会,姑娘们遗憾没能为恩师的教练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然而井村雅代可能并不会感到遗憾,因为她曾执教过的中国花样游泳队已经用成绩向她证明,中国已成长为世界上仅次于俄罗斯的花泳强国,井村雅代的心血并没有白费。

泳池女魔头

在日本体育的发展史上,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被公认为是魔鬼教练,一个是带领日本女排夺得奥运会冠军的大松博文,另一个就是井村雅代。由于大松博文长期在关西执教,而井村雅代又是大阪人,以至于日本民众一度普遍认为所有来自关西的体育教练都是魔鬼教练。

井村雅代出生于1950年,从小学时起,井村雅代就在日本游泳名校“浜寺游泳学校”学习游泳。在上中学后,教练看中了井村雅代灵活的身姿,让她改练花泳,从此她一发不可收拾。没到22岁,井村雅代就已经两次夺得全日本花样游泳单人冠军,并随日本奥运代表团参加了1972年的慕尼黑奥运会(非正式的表演项目)。

小时候的井村雅代

在退出日本花样游泳队后,井村雅代回到了浜寺游泳学校,并致力于教授更多的女孩子联系花样游泳。在井村雅代参加慕尼黑奥运会之前,花样游泳在日本并不受重视,而且花样游泳在当时也仅仅是表演项目。那时的日本人更喜欢竞速游泳,和拿到100米蝶泳金牌的青木真由美相比,井村雅代只是籍籍无名的路人甲。

运动员时代的井村雅代是一个女强人,她在练习花样游泳的时候不论练到何等程度都从不叫苦喊累,也不掉眼泪。然而在成为教练之后,井村雅代却曾几度落泪。在当时,井村雅代索面对的最大的困难就是劝说小运动员的家长们让孩子练习花样游泳,但大多无功而返。因为很多家长都是奔着让孩子能够出成绩才练习游泳的,只是表演项目的花泳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作用。

不过井村雅代也曾回忆,她曾遇到一位家长主动把女儿送来学习花泳,原因是家长觉得女儿学习了花泳,在形体上能变得优美,以后能嫁一个好人家,这让井村雅代十分愤怒,说:“花样游泳是一项事业,一门艺术。如果只是为了嫁人,为什么还要练习花泳呢,直接在家里学会做家务不就行了吗。”

井村雅代(中)

不过最终井村代还是成功聚集起了一批队员,但在训练中,井村雅代发现由于很多队员在之前是练习竞速游泳的,她们的动作并不符合花样游泳的规范,为此井村雅代严格要求队员们,队员的动作哪怕差一毫米在她看来也不行,许多队员很快就受不了了要退出。压力之下,浜寺游泳学校的领导也来找她,希望她不要对学生这样严厉,因为练习花样游泳的人本来就少。井村雅代说:“在训练中差一毫米,在正式比赛中可能差的就是一厘米,甚至是十厘米。花样游泳是艺术,哪一门艺术会允许一厘米以上的偏差?”

在当时的浜寺游泳学校,几乎每天都能听见井村雅代在训练时发出的喊声,很多队员宁可整天在水里面泡着,也不想看到井村雅代发怒的脸,这让井村雅代“泳池女魔头”的名声不胫而走。

井村雅代每天都会给队员们布置相当繁重的训练量,从耐力、专项能力、力量再到形体,队员们每天被练的连喊累的时间都没有。以至于日本游泳协会后来也知道了在关西有一个女性教练,天天对队员们进行“斯巴达式”的训练。日本游泳协会后来曾经派人来观摩井村雅代的训练,当发现花样游泳队队员们的训练量比竞速游泳队的队员们训练量还要大时,不由大吃一惊。

奖牌承包商

1978年,在雅典举行的国际奥委会全会上,洛杉矶获选成为1984年夏季奥运会的举办地,同时花样游泳也从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起成为奥运会比赛项目。为此,日本游泳协会在当年设立日本花样游泳国家队,并任命井村雅代为教练。

为了挑选合适的选手,井村雅代不断加大训练量,并变换节目难度。许多选手都因无法忍受井村雅代的做法而中途退出,日本游泳协会也对井村雅代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因为此时日本花样游泳队的人员流动已经超过了其他队伍。

但井村雅代展现出了强硬的一面,她说:“既然选择我来当教练,那就请按照我的方式来和标准来选拔选手。因为我知道一名花泳运动员的极限在哪里,她们越接近极限,就越靠近奥运会的领奖台。”

1984年奥运会上的日本花游组合

最终被井村雅代相中并带到洛杉矶奥运会的是木村冴子和本间三和子。与井村雅代一样,她们俩也都是大阪人,有着关西人骨子里的那一股倔强。最开始训练的时候,两个人在水里表现得十分不协调,井村雅代为此甚至手把手的对两个人进行纠正。

本间三和子后来回忆,她曾以为会因为动作不标准而受到井村雅代的训斥,却不曾想井村雅代在指导两个人动作要点的时候并没有发火,而是将连贯的动作逐步拆解,讲解每一个细微之处,无论是形体表现还是心理活动,井村雅代都如同填鸭般把要领灌输给两人。

本间三和子说:“从那时起,我明白她并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她的细腻都被她严谨的个性索掩盖了。”

井村雅代(左)

洛杉矶奥运会上,本间三和子和木村冴子为日本夺得花样游泳的单人和双人铜牌,这是日本在这一项目上的首枚奖牌。

在回到日本之后,由于不满浜寺游泳学校对自己执教方式的干涉,井村雅代离开了浜寺游泳学校,成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井村花泳俱乐部”。这一行为令浜寺游泳学校大为震怒。由于井村雅代的俱乐部没有符合标准的泳池,作为在日本泳坛有着极高话语权的老牌游泳学校,浜寺游泳学校很快就告诉大阪当地的其他游泳学校“不准借给井村雅代用于练习花样游泳的场地。”

浜寺游泳学校是日本最早也是最负盛名的游泳学校,花游是学校的特色

花样游泳池与普通泳池不仅尺寸和深度不一样,水温也必须保持在26度(室内泳池温度通常为24-26度)。井村雅代没有屈服,每天她都会开两个小时的车,带着学生们离开大阪去找合适的泳池去训练。井村雅代在当时经常对学生们说的一句话是:“你们只管安心训练,其他的我来想办法。”这种情况直到井村雅代被再次任命为日本花样游泳队的教练才得以改善。

在备战汉城奥运会的时候,井村雅代选择了小谷实可子和田中宫子出战。小谷实可子原本不是井村雅代的学生,早年她在美国练习花样游泳的时候师从美国。在回国之后,她在第一次接受井村雅代训练时被练到几乎崩溃,甚至于井村雅代产生了分歧。不过井村雅代在之后对小谷实可子说:“我是在折磨你吗?不,我是对你有耐心,我想让你成长。”

在水中练习的时候,每当小谷实可子和田中宫子累的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井村雅代也会在一旁为两个人打气。“做不到了吗?为什么做不到?还是可以的吧?”这番话是井村雅代在鼓励队员时最常说的话。

小谷实可子(右)与田中宫子(左)

在汉城奥运会上,小谷实可子与田中宫子最终为日本斩获了两枚铜牌。井村雅代此时已经证明了,她能够将日本花泳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因为田中宫子在退役之后成为了法国花样游泳队的教练,还把井村雅代的训练方法带到了法国。此后从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到2004年雅典奥运会,井村雅代带领日本夺得4枚银牌(2枚单人2枚团体)和3枚奥运会铜牌(1枚单人、1枚双人、1枚团体)。她也因她对日本花样游泳的突出贡献,被日本人冠以“奖牌承包商”的绰号。

“卖国贼”

在雅典奥运会结束后的两年,井村雅代回到自己的花泳俱乐部。2006年年末,井村雅代突然宣布出任中国花样游泳队的教练,这在当时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井村雅代之所以没有继续执教日本花样游泳队,是因为她与日本游泳协会理事、日本花泳协会委员长金子正子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金子正子是井村雅代的前辈,从事花样游泳项目甚至比井村雅代还要早。

金子正子

金子正子从1980年起担任日本花样游泳队加强部长,与井村雅代共同负责培养日本花泳人才。但她对于井村雅代的训练方法、选人方向和和动作编排都有很大的意见分歧,金子正子认为井村雅代的训练方法过于传统,与西方国家的训练方法相比过于落后,且对运动员的身体损伤大。

同时,井村雅代还主张要将日本本土文化的推广与花样游泳相结合,她曾经独创和设计了“夜叉”、“雪姬”等具有日本风格的水中舞美形象。2000年的悉尼奥运会上,井村雅代为日本花样游泳队编排动作时,还将空手道中的“礼”、“直突”等动作加入其中。金子正子对此很不认同:“花样游泳的裁判大多来自欧美,他们已经有一套成熟的打分标准,为什么要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井村雅代回答道:“真正美丽的事物在全世界都是通用的,怎么会是多余的事情?”

两个人的矛盾由来已久,但直接导致井村雅代改换门庭的,是她与金子正子在对青木爱的训练安排上存在严重分歧。青木爱是井村雅代亲自带出来的学生,曾被看做是日本花泳天才,长相甜美、身材性感的她颇具人气。在当时,青木爱无论是有氧耐力和无氧耐力都达不到井村雅代的要求,井村雅代为此对青木爱也进行了斯巴达式的耐力和体能训练。到后来,青木爱直接被练得在泳池里哭喊道:“我太讨厌井村教练了,太讨厌这样的练习了!”

青木爱,给《playboy周刊》拍过写真,日本花游女神,有相当人气

由于日本游泳协会都站在金子正子这一边,于是井村雅代决定退出日本花样游泳队。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旨在提升花样游泳水平、冲击奥运奖牌的中国花样游泳队找到了井村雅代。在当时,除了中国以外,还有三个国家的花样游泳队找到了井村雅代请她执教,这其中就包括之前由田中宫子执教的法国花样游泳队,但最终,井村雅代还是选择了中国花样游泳队。

在井村雅代执教中国队的消息一出,日本媒体立即炸了锅。《读卖新闻》等主流媒体都认为,井村雅代此举等于给日本花样游泳队增添了一个新的对手。而金子正子为此特地打电话给井村雅代,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井村雅代没好气的回答:“为了钱,中国给的太多了!”结果第二天金子正子就和媒体说,井村雅代是为了钱才选择执教中国队的,日本右翼为此大骂井村雅代是“叛徒”、“卖国贼”。

还能找到一些当年日本国民骂她卖国贼的言论

2016年重返日本国家队时当时日本媒体的报道

来到中国后,井村雅代对中国花样游泳队的姑娘们十分满意,井村雅代后来回忆说:“中国队员在练习时高度服从我的训练安排,而且中国队员的身材要比日本队员修长一些,腿部力量也更足,这使得动作的展现更具视觉冲击力,感官更佳。”不过井村雅代在第一次训练后也指出,中国队员们的耐力、技术比日本队员差的很多,艺术表现力也不如日本的选手,这些都需要加强。

井村雅代还发现,中国队员们往往表演到后半段就出现了后劲不足的情况,整体效果看起来也是虎头蛇尾。她注意到,很多队员们身上都存在着大大小小的伤病。井村雅代说:“很多队员身体状况存在很大的问题,她们没有训练好肌肉就来挑战高难度的动作,这是透支身体的行为。”

于是,井村雅代取消了自己的训练计划,决定从肌肉训练抓起,她还亲自为队员们定制食谱,保证队员们的营养,逼迫中国花游姑娘们增加饭量,有些运动员的饭量甚至被加了三倍,以求达到井村雅代想要的“力量美”。结果在几个月后当中国选手重新亮相时,日本的花游记者宫崎泰子惊讶的表示:“中国的选手不再纤细了,甚至有了漂亮的肱二头肌。”

井村雅代还告诉队员们,在生活中看到别人必须要展示礼节性的微笑。许多队员对此有些抵触,因为中国没有这种传统,井村雅代说:“微笑是一种能感染别人的力量,别人会从你的微笑里感受到你所表达的情感。”为此,井村雅代甚至放下教练员的架子,每天主动微笑着同队员们打招呼,起初队员们都吓了一跳,但在之后还是被井村雅代所感染,脸上露出了微笑。

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上,中国花样游泳队在女子团体比赛中收获一枚铜牌,这是中国在这一项目上拿到的首枚奖牌,井村雅代带领中国队创造了历史。在比赛后,队员们纷纷把铜牌挂在了井村雅代的脖子上,以此来表达对她的感谢,而日本队只拿到了第五名。

北京奥运会结束之后,井村雅代回到了日本,不过在2010年她再次出任中国花样游泳队,并率领中国队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夺得了女子单人铜牌和女子团体银牌,日本队则在伦敦奥运会上一无所获。

在伦敦奥运会结束后,中国队希望井村雅代继续执教,但井村雅代婉拒了中国的邀请:“我已经把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接下来即便没有我,中国队依然能奋勇向前。”

唯一的心愿

2014年,日本花样游泳协会主动打电话给井村雅代,请求她带领日本花样游泳队征战里约奥运会。尽管没有完全与协会和解,但井村雅代还是从大局出发,出任日本队主教练。

井村雅代在重新执掌帅位后,又把斯巴达式的训练带回了日本花泳队,这让日本队的姑娘们叫苦不迭。而她昔日的徒弟青木爱在采访中却送出了自己的建议:“以前在我训练的时候,井村教练曾对我说,你到底累不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只有以后的成绩会知道,你的成绩是对你训练最公正的评价。”

井村雅代在执教日本队的同时,也一直在关注中国花样游泳队的表现。2014年的仁川亚运会,日本队在集体技术自选决赛中以1.7分之差输给中国。比赛结束后,井村雅代向中国队表示了祝贺,她说:“中国队目前已经成为了亚洲新的花泳强国,与俄罗斯的差距越来越小了。日本队目前的表现也比2013年的世锦赛要好,亚洲花泳一定可以超过俄罗斯,成为世界第一。”

超越俄罗斯队是井村雅代唯一的心愿。在后来,井村雅代也透露了当初执教中国队的原因:“金子教练说我为了钱去中国,其实她没有说错,中国给出的薪水是我无法拒绝的。而且当时我与金子教练有矛盾,我在日本没有办法按照我所设想的去选人、编排动作和训练,但在中国我有足够的自由。但我看来,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我不去中国,中国就会去找俄罗斯的教练,那样一来亚洲花样游泳想要赶超俄罗斯的话就永无时日了。”

虽然在里约奥运会上,日本队夺回了两枚铜牌(中国队获得银牌),但由于年龄越来越大,加上俄罗斯、乌克兰等花泳强国也在进步,井村雅代在近年来的执教成果逐渐变得不如预期,这让井村雅代萌生了退休的想法。在东京奥运会结束之后,井村雅代宣布退休,她最信任的弟子干友纪子承诺会接过她的衣钵,继续为日本花样游泳队培养人才。

网友制作的井村雅代的发怒卡通头像(还挺萌)

年纪大了以后面对镜头,反而就慈眉善目了

井村雅代一直对中国花样游泳队抱有很深的感情,她曾说:“在花样游泳这样的评分竞技中,选手的表现、教练的国际地位和队伍负责人的领导能力,这三者缺一不可。迄今为止,日本教练没有获得较高的地位。”而最终,她在中国收获了这一切。

日本花样游泳界如今也不再将她视作卖国贼,而是公允的评价她是日本花样游泳的父亲(也有日本人把她比作日本的郎平),还把金子正子看作是日本花样游泳的母亲。对于整个亚洲而言,井村雅代都是花样游泳领域教母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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