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颖自杀折射网络暴力的自激效应强大

骤闻《澎湃新闻》驻日女记者曾颖于昨日下午在朋友圈留下一封遗书后旋即自杀的消息，心里五味杂陈，却不知从何说起。

说震惊？其实这个结局并不意外。一个善良敏感的女孩，只因连线报道安倍遇刺消息时的几声哽咽，便遭到铺天盖地、来势汹汹的网暴。各种极尽恶毒的污言谩骂不说，还有更直接的暴力威胁，以至于她在国内的父母被吓得紧急搬家，可以想见此事对她的心理打击有多大。再想想前不久发生的，因为只给花费4小时好心送菜的外卖小哥额外打赏200块，而被网络喷子们指责小气，最终自杀的上海女孩，以及因寻亲事件遭遇网暴而自杀的刘学洲等受害者，这个天性善良的女孩步TA们的后尘走上这条不归路，其实并不意外。

说气愤？其实也没啥好气愤，早就麻木了。从911到美国海啸、日本地震、澳洲森林火灾，几十年来，哪一次的国外灾难不是我们这的一场网络狂欢？但凡有人对此发出一点质疑，便会遭到网络“战狼”群起而攻之。以这次的安倍遇刺事件为例，像我这样的无名蚁民，只因写了两篇文章、拍了一期视频呼吁理性和冷静，尚且“斩获”无数谩骂和威胁，更别说曾颖以记者身份对安倍遇刺“哽咽”了几声。当野蛮狂欢成了爱国，出自人性的哽咽理所当然就是大逆不道了！

说伤感？不如说担心多于伤感。听说曾颖目前还在抢救中，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没有进一步消息。我想每一个有良知、有同情心的人都会为这个优秀而善良的女孩悬着一颗心，希望她能够逢凶化吉转危为安，渡过这个生死劫。就如她的好友陈岚所说：“不要把世界让给那些不值得的坏人”、“过去这一阵就又是云开雾散。”

是的，不要把世界让给那些以网暴为能事的家伙。他们未必有多坏，但他们确乎是一群不知文明和理性为何物，比花岗岩还顽固的现代拳民。你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唤不醒他们，而他们还会继续为你的自杀而冷嘲热讽、幸灾乐祸。眼下，一大票准备开席的冷血动物已经在路上了——

比他们的顽固不化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人多势众正在形成一种“自激效应”。这种“自激”，会让他们在容不得异议的单一舆论场里越来越走向偏激，越来越容不得异议，最终变成毫无理性的爱国“啸叫”和道德“飞麦”。

而在这种“啸叫”和“飞麦”声里，理性尚存的人们，要么被逼沉默，要么像曾颖一样被逼自杀。

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也知道自己的观点寡不敌众，做这个公号连养活自己都十足够呛，更别说想要改变什么。虽然也曾因得不偿失而偶有放弃的打算，但我还是愿意坚守良知和理性，坚持发声和挨骂。因为，如果大家都迫于压力而沉默，只为利益而说话，充满爱国“啸叫”和道德“飞麦”的各种网络暴力将变本加厉，理性将变得更为稀缺。

所以在这里，我依然要不识时务地聊一聊我对曾颖哽咽一事的看法。

鲁迅曾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那些从没去过日本的人，有什么理由嘲笑和抨击一个在日本生活了十年，切身感受到日本的善意，得到过安倍政策扶助的人，对于一个前首相遇刺的朴素人道主义感情，以及作为女性原本就更为多愁善感的情绪表达？更何况，她还认识安倍妻子，去过她开的酒吧。

历史的归历史，现实的归现实。

现今的日本，已经与我们友好交往了四十多年，也是对我们经济和技术援助最多的国家，为什么非要把它和70多年前那个军国主义日本划等号？

21世纪的日本前首相，连我们的发言人都承认他为推动中日友好作出过贡献，即使他说过一些不中听的话，难道就要把他跟70多年前的战犯划等号？必欲除之而后快？

好吧，即使你们对日本鬼子的仇恨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那也不要把你们的情感和观点强加给其他人，甚至不惜通过网暴的方式来打压不同观点。即使你们认为自己是真理在握，天然正确，也请记住约翰·密尔这句话——

我们永远不能确信我们力图窒闭的意见是谬误；即使我们确信，要窒闭它依然是个罪恶。

对这句话，我们不妨这么理解：没有人是为永远正确而说话，异议者当然也有可能是错的，但人数多、声音大，并不代表就是对的（要不然就不存在“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之说了）。但至少，我们可以互相倾听，理性思考，而不是试图通过谩骂和威胁来“窒闭”不同意见和观点——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确。

因为，我们缺少的不是道德批判和网络暴力，而是逻辑思考与理性探讨。从刘学洲、上海女孩，再到曾颖，仅在今年，因为网暴而自杀的重大恶性事件就已经不下三起了。

要知道，异议从来不是正确的敌人，异议只会让正确更加有说服力。

正确和正义，也从来不是靠道德绑架和语言暴力来加持的，而是靠理性和包容来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