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疫新难题：“单日破百”和“历史无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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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防疫依靠高频率的核酸检测，财政紧张的中小城市只能通过劝阻人口流动来解决问题，这使得那些夹在中间，依靠旅游业谋生的中小城市最为尴尬。

最近受到疫情影响最大的是几个一百万人左右的小地方。广西壮族自治区北海市从7月12日发现一例以来，到7月19日已经发现了202位确诊病例和516例无症状感染者（区内其他城市另有37例）；而安徽自宿州泗县的疫情连续两天确诊超过250人，用时两周才收场以后，蚌埠怀远又以一天新增超过150例而成为新的疫情重点；而紧接着蚌埠之后，河南驻马店也在7月19日单日一次性新增129例。

这种在疫情初期就一天新增破百的现象，在此前的疫情防控工作中并不多见。即使是上海3月份这样严重的情况，从发现首例确诊者（3月1日）到新增破百（3月29日）也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方面和新毒株的传染力大大增强有关，另一方面也和当地的人口结构和人口流动模式有关。第七次人口普查告诉了我们这四个城市人口的年龄和受教育程度结构。

从人口结构和教育程度结构上我们可以看出安徽宿州、蚌埠、河南驻马店的共同特点：它们三个的年龄特征都是“中间少，两头多”，而受教育年限也明显偏低。这是典型的劳动力输出市的特征：壮年劳动力外出求职，留下老年人和少年儿童留守在家中。在这样的城市结构中，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犹如抱团取暖一般紧密，并最终形成少年儿童在学校之间的互相接触（学习、嬉戏、体育活动）、老年人在社会交往中的互相接触（例如去农贸市场、跳广场舞或在公园锻炼身体）、和少年儿童和老年人在家庭中的互相接触三个互有交集的密切、密集接触群。

导致迅速单日破百的另一个因素则是当地疫情发现的指标机制。我们不妨做一个比较：在有财力进行常态化核酸检测的城市中，社会会问你是否感染了新冠（通过在进入公共场所时要求绿码+阴性的形式），而你也会说自己是否感染了新冠（通过出示证明的形式）。但由于这些小地方当地没有例行性核酸检测，因此在日常生活中社会没有办法询问、个体没有办法证明或者证否一个人（或者他自己）是否感染了新冠。

因此，这些小地方的疫情发现工作仰赖于自然发病就诊时的例行检测程序。当有人因发病而前往医疗机构确诊，并因例行检测发现阳性而需要对密切接触者进行排查时，就会发现在之前的一段时间内扩散的病例，因此一天出现数百个病例并不奇怪。

换言之，当地的疫情防控工作已经进入了一种“总体不问、个体不说、大家都不知道”的类似于听天由命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唯一避免感染的方法就是降低人口流动以维持世外桃源一般的局面。我曾经在去年年末写过一篇文章《就地过年和家乡不可承受的疫情之重》讨论在去年年末临近春节期间，这些地方倡议非必要不返乡的背景。

事实上，非必要不返乡的倡议延续至今——驻马店市市政府在2022年5月26日发布的《致驻马店在外务工人员、就学学生的一封信》中，开宗明义就提到“然而新冠肺炎防控形势依然严峻复杂，正处于最吃劲的关键时期，人员频繁流动将会增加疫情输入和传播风险”，并建议在外学子条件允许可勤工俭学，在外务工创业的朋友们无紧急情况暂缓返乡。

但并不是所有城市都能说通过减少人口流动降低封城频率维持城市的正常运作的。广西北海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当地围绕北海银滩和中国最大火山岛涠洲岛发展的旅游观光业为当地贡献了不少服务业就业机会。在本为旅游业旺季的暑假挨上这么一次疫情，当地的旅游业可能今年就没有利润可言了（请参考澳门的例子）。

这种“一个阳性两周不用干活”使得用人单位尤为忌讳阳性患者。我们在之前《世界工厂的脆弱性》提到，在中国各行各业当中，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及围绕它的本地服务业是大多数。这些行业的从业人员工作、居住环境中人口高度密集（例如工厂中的多人宿舍或城中村、群租房），因此在另外一种角度看来也是新冠疫情的高发区。

与小城镇“不问、不说、看症状”的防疫政策不同的是，这些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所在的城市为了防止在工厂或城中村内形成一次破百的局面，必然采取了常态化核酸检测的防疫措施。但是，这带来了一个问题——曾经感染过新冠的人难免会在核酸检测中复阳。虽然复阳患者复核之后多数被证明不具传染性而无需隔离，但从检测阳性到排除嫌疑的几天中，所在场所必然要经历一轮大规模核酸检测和与之对应的防控措施。

因此，用人单位对阳性患者的忌讳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甚至于因此而带来了一个招聘行业最近的新名词——历史无阳（也即要求不曾有感染史）。历史无阳的形成有两方面的原因——从必要性来看，刚刚我们提到复阳对企业带来的停工损失可能会远超这个人的劳动给企业带来的收入；而从可行性来看，现在的就业市场也给予了用人单位足够的选择权。

从一日破百和历史无阳两种现象中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中国的疫情防控工作正在进入一种分道扬镳的局面：依靠人口流动过活的大城市依靠高频率的核酸检测，希望通过尽早发现病例避免形成一次百人的局面，但这显然需要雄厚的财力；而财政紧张，没有办法高频率常态化核酸检测的中小城市，则只能通过劝阻人口流动避免病毒流入本地来解决问题，但在新变异株下难免陷入一次百人的场景。这就使得那些夹在中间，依靠旅游业谋生的中小城市则最为尴尬——当地的财政收入既不足以支持频密的核酸检测，又依赖人口流动带来的外地游客贡献维持本地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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