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教训 中共能学会、记住吗？

万维读者网（Creaders.net）索娜编译报道：2022 年 2 月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时，中共领导人习近平试图平衡两种根本不可调和的利益。 首先，中共旨在加强中国与俄罗斯的关系，以制衡美国的力量并缓解来自西方日益增长的战略压力。 其次，虽然中共支持莫斯科，但他们试图避免针对中共政府、企业和金融机构的单边制裁。过去一年，中共拒绝向俄罗斯出售武器，也拒绝帮助莫斯科规避制裁，因为对北京来说，得以保持在全球市场占一席位比起与俄罗斯保持任何经济联系更加重要。 简而言之，中共没有兴趣成为俄罗斯的代理人。 但中共也试图鱼与熊掌兼得，它支持俄罗斯的采取军事行动的理由，在外交上与莫斯科协调，同时也在联合国投票中谨慎地投弃权票。此外，又以平价购入俄罗斯石油，加强与俄罗斯的经济联系，但又不违反西方制裁。 事实上，中俄贸易在 2022 年增长了 34.3%，达创纪录的 1900 亿美元。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研究副总裁埃文·A·费根鲍姆（EVAN A. FEIGENBAUM ）及前美国财政部代理副部长亚当·苏宾（ADAM SZUBIN ）共同在《外交》撰文指出，中共在努力维持这种平衡的同时，也从中吸取了重要的教训。让中共了解到，如果与西方的紧张关系继续加剧，中国将会成为被针对的一方。

具体来说，中共仔细研究了西方主导的制裁行动。 他们了解到，如果与西方的紧张关系继续加剧，这些经济武器很可能会转而针对中国。 在过去的 20 年里，中共领导人目睹了华盛顿如何频繁地部署经济武器，包括制裁、出口管制、投资限制和关税。 但西方的主要制裁行动通常不适用于中国，因为它们针对的是伊朗和伊拉克等二线经济体，或者是古巴、朝鲜和苏丹等边缘经济体。 乌克兰冲突终于让中共有机会研究西方制裁联盟的战略、战术和能力，因为它正在努力削弱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之一。

当然，在某些方面，北京想要从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中吸取全部教训还是为时过早。 制裁措施既包括资产冻结等立即生效的措施，也包括旨在在未来几年产生更深影响的措施。 后者包括对芯片和先进技术的出口管制，以及对帮助俄罗斯开发其未来能源收入所依赖的深水、北极和页岩资源的限制。 但中共从中其实也已经吸取了一些重要教训，其中一些教训更是发人深省。

中共在过去曾批评各国（尤其是美国）单方面发起的制裁是非法侵犯了那些国家的主权。 在北京看来，只有联合国安理会才具有对联合国其他成员国实施制裁的合法性。 近20年来，中共谴责美国对古巴、伊朗、缅甸等国实施超出安理会禁令的制裁，认为这些制裁“严重损害了他国的主权和安全，并严重违反国际法和国际关系基本准则。”

但在同一时间，中共也在单方面利用其经济实力对付自己的对手，只不过中共是悄悄地这样做，或者经常以“公共卫生”或环境为由，为他们的行动进行辩护，以惩罚那些与中共有外交争端的国家。 中共一般不会承认其惩罚措施是“制裁”，并公开否认这些措施与地缘政治有任何关系。 例如，当中国异议人士刘晓波于 2010 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时，中共便出台对挪威三文鱼部分禁止进口令。2014年菲律宾因南海主权争议而提出南海仲裁 ，导致中共突然宣布数吨菲律宾香蕉被杀虫剂污染，大量菲律宾香蕉被限制出口中国。 同样，韩国曾部署由韩国企业乐天提供的美国导弹防御系统，导致中国在 2017 年以“消防安全”为由关闭了在中国 90 家乐天超市。 中共还悄悄指示其旅游部门减少中国赴韩国的旅游团数量。 据估计，韩国因此损失了 51 亿美元的收入。

在这些情况下，北京显然希望目标国家以至世界能够明白这些措施其实都是出于地缘政治动机。中共旨在惩罚这些国家，以阻止他们一些对中共不利的选择和行为。

然而，在过去三年中，中共改变了路线。2020 年，中国商务部制定了不可靠实体清单，以限制指定公司获得中国商品和在华投资，与美国商务部长期存在的实体清单类似。 在 2020 年的香港国安法中，北京还增加了对那些干涉香港主权的人的制裁。

2021 年 6 月，中共通过《反外国制裁法》。该法允许中共政府针对范围广泛、定义模糊的行为对公司和个人采取反制措施。 第 15 条授权中共官员对“实施、协助或支持”“可能被视为危害中国主权、安全或发展利益的行动”的任何外国个人或公司实施制裁。 不过中共在实施时一直谨慎行事，以免强硬的执法吓跑西方企业和流入中国的资本。

当莫斯科的坦克开进乌克兰时，英国、美国和欧盟争先恐后地做出惩罚性回应。 在 2014-15 年的乌克兰危机中，西方在数月的时间里制定了谨慎的制裁措施，使俄罗斯付出代价并获得谈判筹码。 2022 年，当俄罗斯总统普京不仅寻求扩大俄罗斯领土，而且寻求完全接管乌克兰时，制裁转变为全面经济战。 在入侵的几天内，西方国家宣布冻结俄罗斯在澳大利亚、加拿大、日本、英国、美国和欧盟的所有外汇储备、制裁了俄罗斯最大的金融机构，并切断了他们连接全球银行的安全消息传递平台 SWIFT 的访问权限。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没有哪个大经济体曾受到过此类措施的影响。 在 2022 年入侵初期，按 GDP 计算，俄罗斯拥有世界第十大经济体。 其石油日产量接近 1100 万桶/日，几乎是伊朗 2005 年石油产量峰值时的三倍。俄罗斯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也是全球主要商品的主要供应商 ，包括肥料和粮食。

从地缘政治角度看，俄罗斯与中共一样，都是核武器国家，也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 与中共一样，俄罗斯也是各种全球机构的成员。但中国的经济规模是俄罗斯的十倍，而且中国在全球经济中的足迹，例如贸易、投资和资本流动方面都比俄罗斯影响力大。 但是，如果说中共的决策者曾经认为一线经济体太大而无法制裁，那么过去的一年可能推翻了他们这种幻想。

中共再也不能幻想著西方国家永远不会冒经济冲击的风险对入侵国家进行制裁，因为北京亲眼目睹了美国及其欧洲盟友为了支持乌克兰而承担了相当大的国家和全球经济风险。与台湾相比，乌克兰的经济规模和全球经济规模呈指数级增长，而台湾是亚洲工业区第七大经济体，在全球供应链中亦发挥著举足轻重的作用。 但与乌克兰相比，美国与台湾的历史、法律和情感联系更为密切。 中共不能再假设西方国家只对边缘国家实施大制裁，他们其实同样会对大国实施边缘制裁。

过去，在对伊朗的制裁运动中花了 18 个月的行动，竟在升级后的一个周末就崩溃了。 但这次西方在摆脱俄罗斯石油依赖的速度比许多人想像的要快，七国集团最近推出了一项价格上限制度，旨在压低俄罗斯从世界其他地方获得的原油和石油产品的价格，同时确保能源市场仍然供应充足。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牺牲。 西方以通货膨胀、更高的能源费用和天然气短缺的形式承担了实际成本。但对北京决策者的教训是明确无误的：威胁国际秩序确实会招致非常痛苦的经济反应，即使实施制裁的国家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在如今相互关联的世界中，真正的制裁证明是不可能的。 虽然中共在这方面比俄罗斯更成功，但也遭遇了一些冷酷的现实。 首先，中共国家外汇管理局声称中国已将其以美元持有的外汇储备比例从 1995 年的 79% 减少到 2016 年的 59%。但美元的替代品是有限的。 与俄罗斯不同，中共不能将任何外汇储备转为人民币，因为为了防范风险和管理货币政策，储备必须以不同于本国货币的货币持有。 那些有足够深度吸收中国外汇储备相当一部分的经济体都是反对俄罗斯违反国际法的联盟的一部分。

中共还推出了自己的人民币支付系统，即跨境银行间支付系统，并在其中央银行中建立起与俄罗斯等国家双边贸易清算机制，避开使用美元和欧元。 截至 2022 年 3 月底，CIPS 有 1,304 家机构参与机构，数量可观，但也不过是大约占 SWIFT 参与机构的十分之一。 中共的防御措施比俄罗斯取得了更大的进展，加上中国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其影响力使中共能在双边谈判中具有巨大的影响力。 但中共想要说服世界发达经济体将全球资金流动委托给中国运营的平台将会很困难，甚至是不可能的。

从当前冲突中吸取最重要的制裁教训可能是联盟的重要性。 当美国利用美国技术、金融市场和美元时，它对世界绝对具有巨大的影响力。 然而，如果不是依靠澳大利亚、加拿大、日本、韩国、台湾、英国和欧盟的共同努力，单凭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只会产生一小部分影响。

近年来，中共进攻性经济武器的局限性已经显现。 当北京对澳大利亚和立陶宛采取严厉措施时，由于许多盟友和合作伙伴的经济和政治支持，这两个国家都经受住了。 中共仍然容易受到世界发达经济体广泛、一致的制裁。 这种经济攻击的风险无疑是相当高的，甚至连北京也难以估量。

对北京来说，其学习到的教训与其说是经济学，不如说是外交和关系。 随著中国在经历完三年封锁后重新开放经济，中共正在努力与世界各国重建关系，积极接待来自亚洲和欧洲的外国领导人，想与他们进行商业交易，并使削弱美国建立反华联盟的努力。但对于美国来说，在与中共的任何潜在对抗中，美国经济武库中最有价值的武器就是其与国际伙伴的关系所带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