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人回忆：2001年，我们的911故事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华盛顿郊区一个科学研究院开会。是个小规模的会议。那天早上第一个发言还没完，研究院的院长就走上台去，站在发言者身边。发言结束，我们正想提问，院长就拿过话筒，说：

“我们的会议现在结束，我有可怕的消息告诉你们。全美都有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

到现在我都记得心里那种忽然而来的冰凉感觉。

楼里所有电话都给参加会议的人免费使用，让我们与家人联系。大屏幕电视接进会议厅，在电视上我们看到飞机撞进世贸中心和五角大楼，看到世贸大楼顶上有人跳下来。走出楼，外面没有人声、没有车声，除了战斗机从头顶一次次呼啸而过的声音之外，一片寂静。

没有人知道这次袭击规模有多大，是否伴随更厉害的袭击，比如导弹袭击甚至外国军队入侵。

回到楼里，电视上主持人说：海军和空军已经完全覆盖美国领空以及东西海岸。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话却真的让我感到镇静。

家在加州，因为时差三小时，那时候娃爸刚起床。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我们实验室一个研究生打去的，问他知道不知道我怎么样了。我打通电话与他交流情况的时候，看到电视屏幕上世贸大楼轰然倒下。

所有机场都关闭了。参加会议的人，家在东部的马上都租了车自己回家。有几个来自加州的心急，也租了车就开始往西开。会议组织者的建议是大家在旅馆等待，一有机会，他们马上送我们回家。

在旅馆的几天，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特别是夜晚，躺在床上，想到那些旅客，再也见不到家人见不到孩子，就喉咙发凉。那时候我就想，若我遇到劫机，一定会拼命。

过了三天，机场还没有开放的迹象，于是会议组织者包了一辆灰狗长途车，我们一共十七个人上车，开始日夜兼程回家的路。

一路上，我们能够看到的地方，家家户户悬挂国旗。所到车站，人山人海，大家都在等最早的车回家。但是各处都秩序井然，候车室相当整洁。实验室里人打电话说：献血站也人山人海，他们去献血，排队就排了四个小时。

我到美国之后，除了第一年坐过两次长途车，以后再没有去过灰狗汽车站。这次同车人全是博士，还有几位美国科学院院士，谁高尚谁自私，在特殊情况下，一目了然。某位女教授要借我的手机给她家打电话，当我问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她居然理直气壮说：我得省着电池啊。我的导师在后排听见，当即大声叫我：不要借！

一路上我们买各地报纸，新闻、评论、读者来信，都是911。保守地区小报上的评论和读者来信说，我们要反思美国的外交政策。在自己国家遭到袭击的时候还能去思考自己的责任，很不易。

那之后的无数次美国媒体自揭家丑，无数次对国际国内政策、现状的全民争论，让我看到美国人的反省精神。所以从911之后一直有朋友说：美国从此要衰落了，而我不以为然。一个社会免不了起伏，但是能够反省自己的社会很难真正衰落。

车到El Paso，德州的边境小镇，是夜里两点了。车站空无一人。我们的车停下后即被警察包围。警察上车检查过之后，才说：我们的车晚点了两小时。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有辆计划外的空车（我们都躺在椅子上睡觉）驶来，车站人员慌了神，以为说不定也是恐怖袭击，急忙报了警。

沿路过去，谁家到了谁就下车。到亚利桑那州凤凰城的时候剩下十一个人。华盛顿那个研究院的秘书每天与我们通几次电话，问大家情况，跟我们说新闻。我们的车刚驶过凤凰城，她忽然打来电话说：凤凰城机场开通了，因为知道我们就在附近，所以她已经给全车人订了机票。于是司机掉头又把我们送回机场。大家在那里登上各自的飞机，结束三天三夜的长途旅行。

到家是夜里十二点了，儿子已经睡了。我悄悄走进房间去看他，结果就在那时他忽然醒了，惊喜地坐起来，叫：妈妈！

儿子那时候一岁多点，本来妈妈出差三天的，变了一个多星期。有时候听见窗外有脚步声，或者听见街上有人钥匙哗啦响，就会期盼地问爸爸：“是妈妈？”爸爸说，不是，儿子就哀哀地哭。

所以911对我个人的重大影响，一是看到美国人民万众一心度难关，对他们有了更多的尊重。二是从那时候我真正体会到什么也不如一家人在一起重要。

911：自由世界被改变的那天

二十二年前的今天，三千多人在纽约世贸大楼丧生......

这个美国本土遭遇的最大的恐怖袭击，以野蛮撞击文明的方式被载入史册。从此，世界不再是原来那个世界。

那年初来到美国。美东的冬天长得令人无奈。好不容易积雪化了，春天来了，只识26个字母的大儿也通过了学区的提前入学考试，考上免费的幼儿园了。终于从那段全职带儿子的日子解放出来，开始计划自己的美国梦。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迎着初秋的暖阳，踩着吱吱作响的落叶，把儿子送到了小学校，转身去了大学图书馆，练习GMAT。做了一上午题，头昏昏地回到学生公寓，准备热中饭，一转眼看到电话机上留言灯亮着，赶紧竖起耳朵才听明白关键的一句：请到校长室接孩子回家。

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该不是英文不顺溜的儿子在学校出啥事了？生病了？摔跤了？和小朋友打架了？不听老师话了？娃他爹还在上课呢，咋办？双腿发软，饭也顾不上吃，拔腿就跑往学校赶，之间还差点一头撞上一辆正在倒的车。

到了学校，直奔校长室，见到儿子一把抱在怀里，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毛发无损，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回到胸腔。那时候英文口语和听力水平还很初级，没敢问校长发生了什么事，赶紧道声谢就出了校长室。

随口问儿子为啥被放到校长室，是不是在班上调皮捣蛋了？结果小人说老师说纽约有架飞机掉在大楼上，学校关门。这才注意到不仅楼道里空无一人，每间教室也空空如也。

一边牵着儿子的小手往外走，一边想为什么纽约飞机掉了这儿的学校要关门呢？春天刚刚随学生会的大巴去纽约玩过，离这儿单程开车还要三小时呢。出了教学楼才发现早晨还满当当的停车场只有一辆车，估计是校长的。再问小朋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说老师让回家看电视。

满腹狐疑地走回学生公㝢，打开电视一看，新闻上正放着世贸大厦垮塌的镜头，突然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天哪！这不是我们四月份刚刚参观过的大楼吗？！

那么宏伟的参天大楼，那么多间办公室，里面正在上班的人们，还有观景层里熙熙攘攘的游人们怎么办？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还有背后千千万万个家庭！

这是美国人最伤悲的一天，也是美国人最团结的一天。英雄的消防队员，自发的献血队伍，各种捐赠还有民间救护。后来消防员服饰成了接下来几年万圣节最受欢迎的装束。然后各种纪念，各种战事。

恐怖主义是人类文明的大敌。举国悲愤之余，千千万万人的生活也因此而改变：机场安检多了人体X光机，增加了各种检测手续，甚至于脱鞋备查。

所有对生命的涂炭都是野蛮的。任何挑战人类文明底线的行为都是不被容忍的。战争是人类制造的最大灾难。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价值观，甚至仅仅是领导人的贪婪和好斗，都能成为诱因。不管正义还是非正义的战争，冤魂和炮灰大多是无辜的生命。仇恨显尽人性之恶，冤冤相报何时了？！

能够一辈子不遭遇战火，己是有福之人；能够消解矛盾传播和平，就是造福后辈；愿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能亲历尘世的美好和友爱, 远离战火。求同存异，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