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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残缺的领袖照片 神秘的朝鲜当地百姓

朝鲜街头普通群众。

“前言”

在牛津念MPP,最后一门课是朝核危机,也是最有意思的一门课,期末考试形式是模拟朝核危机中的六方会谈,教授把学生分为中、日、韩、朝鲜、美国、俄罗斯六方,每一方由总统(主席)、国防部长、外交部长、国土安全部长等六名政府核心成员组成,分别在六个封闭的会议室中,有作战地图、电话等和外界沟通,然后分阶段模拟应对危机。第一个危机:一架日本(专题)飞机在朝鲜上空领域失踪;第二个危机,一个外国旅行团在南韩金刚山边境发生被劫持事件;第三个危机,情报传出朝鲜最高领导人出现健康问题,朝鲜内部叛乱,核按钮落在叛军手里……一个接一个危机,考验各方的应对能力。这门考试把我带回了2012年我的毕业旅行朝鲜之行。

2012年6月,我的国际关系硕士学位毕业前夕,班上同学都忙着毕业旅行,我也决定“干一票大的”,去神秘的朝鲜旅行,对于国际关系专业的学生,神秘的朝鲜有着永恒的吸引力。当时中朝边境旅行社还保持正常的跟团朝鲜游,我和好友JC在丹东报了为期一周的朝鲜旅行团,开启了神秘的朝鲜七日游。

在火车上和政治导游老金聊天

从丹东跨过中朝友谊桥,就有两名朝鲜导游随团跟上我们。一名是年纪稍长的政治导游老金,六十多岁,有丰富的政治经验,负责给我们做政治宣传介绍;一名是年轻的女导游小李,20多岁,貌美肤白,负责我们日常事务接洽。在朝鲜,对外贸易工作是“香饽饽”,要政治上很可靠,有家庭背景的人才可以被挑选出来从事对外工作。小李应该属于年轻貌美家世好的那种白富美,老金则属于经验老道的政工干部。因为鲜少能接触朝鲜当地人,老金和小李成为我们了解朝鲜的一个富矿。

一见面,老金就给我们宣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项就是拍照有严格限制,不能拍侮辱丑化朝鲜国家和人民的照片和刺探军事机密的照片,潜台词就是不能拍贫民窟,不能拍穷苦民众,不能拍军人,拍“永远的领袖”的照片要拍全身照,不能残缺。离开朝鲜接受安检时,相机必须上交。朝方安检人员会一张张审查照片,删除他们认为有损朝鲜形象的照片,然后返还。第二项是不得随意脱团和随意接触朝鲜民众,一切行动听朝鲜导游指导,否则后果自负。

新义州火车站,负重的妇女。

我们的行程是从丹东通过中朝友谊桥步行入境新义州,乘朝鲜火车到平壤;从平壤坐大巴去开城,参观板门店、三八线,返回平壤;再从平壤坐火车返回新义州,通过中朝友谊桥回到丹东。

丹东与新义州仅一江之隔,所见迥然不同。中国一侧是高楼大厦,一派色彩斑斓簇新的景象;朝鲜一侧则是稀疏几排二层砖石小楼,陈旧阴冷,大面积的灰色。新义州的街道很干净,几乎看不到垃圾,空气中隐约浮着一股计划经济的陈旧的味道,和我国七八十年代的县城味道极为相似,再配上千篇一律的灰色、卡其色服装和干瘦黝黑的面容,感觉行走在老电影里,秒回中国的六十年代。难怪朝鲜旅行团最吸引的对象是中国老年人,他们在朝鲜忆苦思甜,找到了旧日的感觉。

田埂里辛勤劳作的人们。

田埂上的羊,瘦骨嶙峋。

开往平壤的火车干净整洁,装有空调,和中国逐渐消失的绿皮火车颇为相似,但干净很多,几乎没有乱扔垃圾现象。午餐时间,车内提供泡菜、鸡蛋、羊肉等食物,味道还不错。我从报纸上了解到其时朝鲜正在经历粮食危机,普通朝鲜人一日三顿难以保证,更别提肉类,一个月能吃一回就不错了。尽管地处物资丰饶的东北亚,但朝鲜多次出现大面积饥荒,1990年代饿死的人数至今是谜,叛逃到韩国的前朝鲜高官称,1994-96年的大饥荒饿死了300多万朝鲜人,占全国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但是爱面子的朝鲜人却拿出了最好的食物招待外国客人,而且价格极为优惠。想到朝鲜人民在挨饿,这顿饭吃得我心情颇为复杂。

虽然国内闹饥荒,朝鲜提供给外宾的菜有鱼有肉,吃得我心情复杂。

从新义州到平壤有六个小时的车程。火车行驶在青山绿水环绕的田野中,窗外是一大片绿油油的庄稼。六月正是农忙时节,田里有许多弯腰插秧的农民。尽管火车飞驰,我还是能瞥见田地里弓着身子,身板瘦弱、面庞黧黑的农民,以及瘦骨嶙峋的牛、羊。偶尔也有农村的小孩站在田埂上和我们打招呼,更有大胆的小孩追着火车和我们打招呼,他们大概鲜少见到外国人好奇。

在火车上,我和政治导游老金聊起来。老金自称五六岁时给中国志愿军端茶倒水,学会了一口江浙普通话,这为他后来当上导游打下了基础。老金对中国人充满感情,主动为我们唱起了红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电视剧)”、“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人民终于党”…… 听说我来自北京的高校,老金说他去过北京:“北京和我们平壤一样宏伟。”

我知道在朝鲜少有机会能接触到当地人,而眼前就坐着一个会中文的友善的朝鲜人,这是绝佳的聊天时机。我顿时来了精神,开始“迂回”地向老金询问朝鲜人民的生活状况。

我首先说我看到的朝鲜人大都很瘦,而我则苦恼于自己的胖,对女孩子来说,胖可不是件好事。

老金说:“胖确实不是好事,容易得糖尿病和高血压,而朝鲜人民很少得高血压和糖尿病。”但他立即捂了捂嘴,他大概记起了他们伟大领袖很容易得高血压和糖尿病了。

我继续问:“火车上的午餐很好,有肉有蛋。普通的朝鲜人在家吃什么呢?据说你们很难吃到肉?”

老金说:“我们能吃到肉,猪肉都是分配的。”

“有其它菜和副食吗?”我追问。

老金支支吾吾地回答:“副食确实不多,不过我们朝鲜人民能吃饱穿暖。”

停顿片刻,老金干瘦的脸上重新浮现出自豪的神情。“虽然南朝鲜比我们吃得好穿得好,但他们是美国人的走狗。我们现在不需要吃得好穿得好,我们要把精力放在国家统一上。等国家统一之后,凭着朝鲜的资源,我们一定会吃好穿好的。”“我们要是真想过上好日子,可以把核弹技术卖出去,但朝鲜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我们不会卖核弹挣钱。”

“为什么插秧的除了农民,还有穿军装和灰色干部服装的人。”我继续问。

“农业在朝鲜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全国会在5-7月份农忙时节开展轰轰烈烈的支农运动。农民全天干活,市民周一到周四做本职工作,周五至周日支农。不管是高级干部、军人,还是普通市民,均要对口支农。”老金解释。

“那你愿意支农吗?”

“如果不带你们的团,我周末也要支农。托你们的福,我这周不用支农。”

见有些穿干部服装的人坐在田埂上休息,我问老金:“市民干农活不如农民吧?能起到多大的帮助呢?”

老金诚实地回答:“市民干活确实不如农村人,不过我们奉献了我们的心意。”

说到这里,老金主动跟我们分享了一个“感人的奉献故事”。每年六一儿童节,伟大领袖都会接见一批优秀的少先队员,活动照片会被制作成画像。参加活动的人数都是提前定好的,但今年的画像中多了一名孩子。

原来,2012年夏季朝鲜发大水,冲毁了很多房屋。那个孩子为了保护伟大领袖的画像不被洪水冲走,双手托举着画像浮在水中,最后被大水冲走了。

为了纪念他的“壮举”,伟大领袖特别示意在今年和优秀少先队员的合影画像中,加上这名小英雄。老金讲得激情澎湃,我们面面相觑。

白富美小李则问我们,看韩剧吗?她们也能私下看韩剧,觉得韩剧中女主角穿的衣服有点少,说到这里,她捂着脸,说:“羞不羞。”小李又谈起韩剧中的三角恋情,“太麻烦了,不道德。”聊天间隙,她还时不时拿出镜子照了照,补了粉底,哪里的女孩子都爱美的。

平壤:谜之首都

宏伟的平壤,我恍惚看到曼哈顿。

下午五点多,火车终于晃晃悠悠到了平壤火车站。我们换乘旅游大巴,直奔平壤中心金日成广场。

从金日成广场环顾四周,我被平壤宏大的气势镇住了——巨大的金日成、金正日雕像耸立在广场正中央,俯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街道宽旷整洁,建筑群落气势恢宏,大同江被薄雾笼罩,高耸入云的主体思想塔身披金光,像极了我初次见到曼哈顿自由女神像那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平壤街头的样板房。

等公交车的人们。

朝鲜街头一景。

朝鲜街头普通行人。

放学回家的孩子

童子兵。

老金要求我们列队鞠躬,他说:“永远的伟大领袖金日成、金正日,不仅是朝鲜人民的太阳,还是世界人民的太阳!”有两位随团年轻人没有鞠躬,老金为此很不高兴,后来几乎不再理睬他们。我们旅行团里一位中年人说:“我当年给毛主席像鞠躬都没有这么认真。”他再次被老金恶狠狠瞟了一眼。

在广场附近我们遇到了准备出征伦敦奥运会的朝鲜体操代表团,队员们在向主席像鞠躬拜别。朝鲜人对主席的信仰(电视剧),纯真热烈。像主席像致敬祈求好运在朝鲜是标配动作。

准备参加伦敦奥运会的奥运代表团,西装革履。

平壤临街的住户窗台上都摆放着鲜花盆栽,据说这是国家的要求。街道宽敞,但是少有汽车,更多的是自行车。我注意到,广场附近的宏伟建筑中,有很多烂尾的居民楼。

老金说:“我们平壤的街道很有秩序,少有车祸。听说在中国车祸很多,每年死于车祸的人口相当于我们朝鲜几个县,太可怕了。”

我心中默念:平壤这么少的车,躺在地上打滚都难出车祸啊。

“住在平壤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平壤的房子和工作都是国家分配的。朝鲜不允许自由迁徙,能住在平壤的人大多是国家挑选出来的人才。”老金介绍。老金接着说,“听说你们北京的房价很贵,年轻人买不起房子,找不到工作。我们这里的房子都是分配的,人人住得起房子。工作也是分配的,大学生都有工作。”这对于正在毕业季找工作的我有点诛心了。

接着我们参观珍宝馆,里面展示的是各国领导人送给朝鲜领导人的礼品。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不乏奇珍异宝。我还看见一台中国领导人送给金正日的联想笔记本电脑,也被收藏在珍宝馆里。

第三站,参观朝鲜少年宫,身着绚丽服装的少先队员载歌载舞,露出标准的露齿笑容,但笑太多了,笑容有点僵硬。这场景让我秒回了我小时候载歌载舞文艺汇演迎接外宾的场景。

第四站,板门店停战协定纪念馆和三八线。这里是仅存的冷战活化石,蓝色的板房坐落在三八线中间,一边是朝鲜,一边是韩国。韩国士兵和朝鲜士兵大约相隔几十米,面对面,荷枪实弹站着,神态都很严峻。韩国士兵后面还有美国大兵,戴着墨镜,神情轻松。三八线两边站着好奇的游客眺望对面。

三八线实况图。

三八线南韩一侧的韩国大兵和美国大兵。

平壤随处可见穿军装的士兵,军人在朝鲜享有很高的地位。朝鲜实行先军政策,衣食优先军人,但是朝鲜军人看起来仍然很瘦弱,大概是营养不良。普通民众更是瘦弱得让人心疼。他们面黄肌瘦,神色疲惫,像一群劳苦大众的雕像。街上的成年人很警觉,我想上前和他们说话,少有人搭理我。小孩倒是不怕生人,泰然自若地和我聊天,并接过我的礼物。

在平壤,除了专门服务外国人的特供商店,鲜见朝鲜人自己的商店。有家副食商店门上写着“营业时间早上八点至晚上七点”,但我一直没有见其开门。透过玻璃窗,我看到里面摆放着少量的瓜果蔬菜。

摆摊子的私人商贩。

我在旁边的小巷口发现一个摊点,摊主摆放着少量干瘪的西红柿、土豆。那是我在朝鲜看到的唯一一个私营摊点。我很想买一些西红柿作纪念,摊主见我是外国人,摆手拒绝。朝鲜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学中国开启经济改革,但鲜有成效。

光脚老太太。

出了平壤,看到的基本上都是贫瘠的农村。即使号称是朝鲜版深圳特区的开城工业区,也破败不堪。在开城街头,有一幕让我印象深刻: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双手拿着布鞋,赤脚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我猜测,老人那样做,是为了延长布鞋的使用时间。

街头给朝鲜小孩赠送火腿肠,遇险

快到旅行的尾声,为了“私会”朝鲜群众,我趁着老金带着旅行团在友谊商店买纪念品的间隙,我走到街头主动和当地人搭讪。我主动对着街上的行人说出看韩剧学会的“你好”“再见”。有行人对我报以好奇的微笑,也有低头不见不回应者。后来我才明白虽然朝鲜和南韩说同一种语言,但是措辞是不一样的,很容易辨别出来是朝鲜语还是韩语。

见到朝鲜小朋友,我则赠送从中国带来的大白兔奶糖和火腿肠。有的小朋友高兴地接过了礼物,也有小朋友警惕地摆手拒绝了。我还没来得及把带来的一兜大白兔糖和火腿肠分发完,我发现我遇到麻烦了。50米开外,一个全副武装的朝鲜士兵朝我走来。他用手指着我,说了一连串我听不懂的话,语气严厉。

朝鲜街头的行人。

“跑,还是站在原地坐以待毙?”我内心纠结地盘算着。

朝鲜士兵离我越来越近,我有点慌,脑海里浮现出老金的严肃面孔。老金一开始就跟我们约法三章:不能私自外出,不能随意接触当地人。

为了让我们明白违反规定的严重后果,老金还语重心长地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年,‘别有用心’的韩国游客误闯金刚山朝鲜军事区,英勇的朝鲜哨兵以迅雷之势拔出手枪,一枪命中韩国游客的脑门。”老金提高了分贝,用手做了一个拔枪打中大阳穴的姿势: “我们的战士机智地识破敌人的阴谋,英勇地保卫国家!”

跑是跑不掉了,也不能坐以待毙。鉴于中朝两国用鲜血凝结的“同志加兄弟”的友谊,中国人在朝鲜还是相对安全的。我用朝鲜语对哨兵抛出三句保命话:“我是中国人!我是好人!我只想到朝鲜来看一看!”

早在出国前,我就临时抱佛脚,请韩语系的同学给我录了这三句话,在火车上边听录音边练习。

从北京到丹东的火车上,我的下铺是一个胸前别着金日成像章的中年男子。快下火车时,他主动和我搭讪,说自己是朝鲜驻北京大使馆的工作人员。

他问我去哪里,我说:“朝鲜。”

他面露笑意,然后对我说:“你的第二句话翻译成中文是‘我不是好人’。”

在朝鲜语中,“是”与“不是”的发音比较接近。这个提醒还真是很关键。

听完我说的三句话后,朝鲜哨兵的神态有所放松。正好此时老金出来寻我,哨兵对他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就把我放了。

老金领着我往友谊商店走,他很不高兴。对于我给朝鲜人送火腿肠的行为,他表示理解,但有些朝鲜人会认为这是“看不起朝鲜人,伤害了朝鲜人民的感情”。

“你不要再做那些事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群众监视之下。我之前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别人向我举报,我就不得不管,不然对你对我都不好。”老金警告我。

6月30日是我们在朝鲜的最后一天,我和JC决定再次去探探真实的平壤生活。我们住的羊角岛饭店是一个半圆形的岛,只有一条大桥与外界相连,桥的另一端有哨岗。晚饭后,我们两人佯装散步,溜出饭店,走上平壤街头。那晚微风从湖面吹拂过来,我深深吸口气,没有两名导游的跟随,我感受到自由的味道。

晚上八点过后,平壤街头很少亮灯。美国记者德米克在《此间最幸福》中形象地把朝鲜形容为“数星星的”的国度。从谷歌地图上看,夜间的东北亚有一个黑洞,那就是朝鲜。因为很少有灯光,人的头顶只有星星闪亮。

那晚月色极好,我们不慌不忙地散着步,走在朝鲜人群中间。朝鲜群众胸襟前大多别着一枚领袖的像章。我在一入境朝鲜,就向老金申请给我发一枚领袖像章,但直到离境也没有拿到像章。我觉得若我也别着一枚领袖像章在衣服上,可以更好地隐没在人群中。

走到大同江畔,我们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在散步,有些人偶尔拥抱一下又迅速分开,大概在谈恋爱。昏暗的灯光给恋人们提供了绝佳的环境。突然,我发现我前方的两名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手拉着手散步。我大脑迅速转了十圈,两个年轻小伙子十指紧扣,这到底是革命同志友谊,还是时兴的恋情。我和JC讨论下,他们那么神色自若,应该是革命同志友谊吧,就像五六十年代的中国男子手拉手、睡同一张床,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情绪。

走到一片居民区时,我们靠近墙根,用眼睛余光打量屋内陈设。外窗台上摆放着鲜花盆栽,室内基本空荡荡的,用家徒四壁形容也不为过。这就是我们白天在车上匆匆一瞥的宏伟样板房,原来多数是形象工程。

回来的路上,我们路过一个建筑工地,里面的人们仍借着微弱的灯光劳作。他们边工作边集体唱着劳动歌,干劲十足。

“真是勤劳的人民,他们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我心中感叹。

朝鲜街头宣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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