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澳洲回到中国,就像从农村回到城市
近五年没回中国,从浦东机场的落地窗向外张望的一刹那,一切感觉陌生而又熟悉。陌生的是时间上的疏远间隔,熟悉的是对这片空间的亲近回忆。
长三角冬天湿冷的空气,灰白的天空,远方在雾幕霭笼罩中若有若无的摩天楼群,对照悉尼天际线的一览无余,不知是远渡到了蓬莱仙岛,还是穿越到了工业末世。
我的家乡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啥都没变。
新的马路,新的楼盘,新的地铁线路,新的城市综合体,更发达了,更华丽了,更优越了,更有资格鄙视乡下人了。
但拆房建房、挖路修路的轮回依然在继续,我住的居民区四边有两边都在筑路,扬起的尘土细细密密地铺满每一辆路过的车子,钻进每一个暴露的鼻孔。
“礼让行人”的提示到处都是,路旁插着标牌,路面写着标语,就差把这几个字刻成思想钢印了,但是对路规早已脱敏的老司机们依然我行我素,在斑马线上一边飞驰,一边跟行人擦肩而过。
绿色车牌的电动车越来越多,车上各种亮瞎我狗眼的高科技。只是红绿灯前依然需要争分夺秒,变道并道依然需要见缝插针,直行过路口依然需要左闪右让。我打了一次滴滴,司机抓住一切踩定刹车的机会抓起手机刷抖音。
小区里为了垃圾分类管理,把楼下的垃圾桶都撤了,全部集中到一处,不可回收的垃圾箱都锁进了单独的小房子,每天只是短时间开放。于是,装满了剩饭剩菜尿片纸巾的袋子都留在了楼下的草坪上——不——土坪上,因为那一片已经寸草不生。
是的,似乎日新月异,又似乎千年不易。附近的学校天天准时传来运动员进行曲的催促,施工的大卡车不时发出“倒车请注意”的恐吓,音调熟悉到恍如三十年时光倒错。
那种对鲜衣怒马灯红酒绿的五官感知,也渐渐苏醒过来。
大商场小饭馆,大超市小铺子,不管什么街什么店,都要开到晚上九十点钟才关门。如果粗粗地按照营业时长算一下,中国人至少要比澳洲人每天多消费二分之一的商品服务。
以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每晚五到九点之间的中澳生活为何如此大相径庭?为何中国人一定要比澳洲人多花四个小时的钱?
又有人会说,这是因为中国人多,澳洲人少。但是我认为,与人口数成正比的,应该是商店总数,而不是商店的营业时长。只要商店足够多,白天八小时照样可以满足人口的消费需求。
那多出来的四小时消费,很难说可以新添多少的愉悦。就我自己而言,以前在中国隔三岔五就要跟家人夜逛商场,一年下来购物袋堆积如山。如今的消费都集中在周末解决,柜子里九成以上都是旧衣服,也从没感觉缺了点啥。
澳洲也有夜市,也有通宵达旦的欢乐场,但五六点下班打烊的店家依然是多数。吃完晚饭,招三五好友到商场挑衣服,顺便点杯奶茶,撸个烤串,这在澳洲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其实并不是澳洲人不想逛店,而是店不为他们开放。如果商场也是九点关门,保管也是人流滚滚而来。
归根到底,中国人勤劳,澳洲人懒惰,在中国有更多的人愿意多干四个小时的活。
比商场更热闹的,是网店。淘宝客服到半夜还在秒回客户的咨询,换成ebay毫无可能。
除非是禁欲系人群,回到中国的海外党恐怕都会陷入网购不能自拔。因为跟国外相比,这里的东西太便宜了,花样太繁多了,送货太迅捷了。
好多我在澳洲遍寻不得的小物件,在淘宝只要三四十块,换成澳币十刀都不到,而且几乎件件免邮费,件件都是隔天到货。
有些本身只要两三块钱的东西,居然也是包邮,我至今想不通店家靠什么赚钱。
基本每个小区门口都有菜鸟驿站,收货退货抬腿即至,方便到给我一种来到量子瞬移宇宙的错觉。不像澳洲,收个快递要像候驾一样,沐浴更衣恭恭敬敬从早到晚等在家里。
有了这样多快好省的购物环境,掏出手机买买买必然是每个人居家旅行休闲娱乐的常态。
相比澳洲那种需要事事亲自走路上街、亲自张口询价、亲自动手提货的生活,中国的网购者享受的简直是帝王待遇,就差有宫女上门提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服务了。
就算不网购,买菜、吃饭、公交、停车都是用微信和支付宝付款,连小区大门都可以用微信扫码打开,街上一圈兜下来刷二维码刷到手机摄像头发热,换到之前那三年可是要拉去隔离的。
地铁卡充值点上,一个老爷爷要用现金付款,被告知不收现金,双方争执不下,讲得口干气躁。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除了科技所创造的巴别塔。
不管怎么样,对多数人来说,这就是一个物质极度充裕的世界,相比之下澳洲就是个物质匮乏之地。从澳洲来到中国,就像是从偏远农村来到了繁华都市,瞠目结舌于种种穷尽想象的丰饶与便利。
请尽情鄙视我这个澳洲小土豆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