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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中国人在日本被杀 咋没人反思仇华思想?”

“那么多中国人在日本被杀,怎么就没人反思仇华思想?”

在一位10岁的日本孩子在深圳被刺身亡后,这是国内网上最流行的辩护话术之一。

项栋梁为此专门写了一篇,逐一分析中国人在日遇害的案件,都没有证据表明涉及政治因素。

他进而指出,这是一种“Whataboutism(那又怎么说)话术”,其根源是比烂思维,即当A被指责存在某些问题时,反过来辩称B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简而言之,Whataboutism是一种回避自身问题,拒绝改正问题的诡辩话术。它还经常和谣言捆绑在一起,通过造谣另一方也存在问题来论证己方问题的合理性。

“测试结果显示,你是‘那又怎么说论’的糟糕个案。”

“糟糕?那别人更糟糕的又怎么说?”

确实,这可说是我们现实生活中最常见的诡辩术之一。我身为人父之后就渐渐发现,孩子似乎对此是无师自通的,尤其是我家老二,每次一说他有什么问题,他就会激烈反应:“上次哥哥也怎么怎么样,你怎么不说他?”

哥哥上次做得有什么不对,当然并不能证明他做得就对,更何况,他所举出的,往往根本不是一回事——批评他不好好吃饭,他就说上次哥哥也没好好收拾床铺。实际上,他也明知这是不同的事,但他的重点是:“那你怎么不批评他?”

由此可见,这种话术从本质上来说是防御性的自我合理化,因为当事人把“批评”看作是“打压”和“指责”,当然也就拒绝反思和改进。他不能否认事实,只是说并不只有自己这样,他不问对错,但特别关注“公平”。

说这话的人如此注意公平性,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是在对着更高的权威申诉,要求对方必须“一碗水端平”。也就是说,这本身就寄望于一个公正权威的存在。这一话术之所以在中国如此盛行,恐怕就是因为在我们这个有着漫长家长制传统的国度里,父母就是这样天然的权威。

耐人寻味的是,这看起来是对权威的期待,同时却又可能是富于反叛的,因为这随时可能转化为一种对权威的轻蔑:你自己都做不到,还有脸批评我?

之所以说这是一种不讲逻辑的诡辩话术,是因为其立论前提不是逻辑,而是一种绝对化的道德观:只有作为参照的榜样做得无懈可击,我才心服口服,然而,现实中这又是不可能做到的,因而持有这一论调的人几乎可以一直胡搅蛮缠下去,却并不具备什么建设性。

当你指出中国社会存在某个问题时,最常遭遇的狙击火力就是这一话术。“低素质的人哪里都有,国外也一样很多”,像这样的内容,在网上可以搜出大把,其用意当然是为了自辩:国内尽管存在不文明现象,但那都很正常,因为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别说谁。

这一论调由来已久。鲁迅在《外国也有》一文中早就犀利地讽刺过,“外国人说中国多臭虫,但西洋也有臭虫;日本人笑中国人好弄文字,但日本人也一样的弄文字”,甚至“裹脚和高跟鞋,相差也不见得有多么远”。

所谓“国外也一样”的说法,往往将不同程度、不同性质的事等而视之,例如“国外也审查”,但为了证明自己正常,需要证明别人也一样吗?就算别人一样,就能证明自己正常了吗?更何况,那真的一样吗?

且不论国外是不是真的“一样”,这一辩解方式旨在取消“问题”本身,而不是问题本身是否应当解决。这有时会导向荒诞的结论,例如:中国人乱穿马路,国外也一样,所以中国人乱穿马路不成问题,你说有问题就是在抹黑。

为什么这样的思路常见?我猜想是:中国社会长久以来注重社会评价,所以一个外在行为只要是别人都在做、自己并无“异常”的,那就免于责难,毕竟“法不责众”嘛。

所谓“耻感文化”,大概由此而来:约束人行为的,是与社会评价标准不一致带来的羞耻感,而非即便人人如此,仍自我约束不能做的内在戒律。事实上,遵循内在戒律,往往倒是被视为傻子、呆子,甚至异己的危险分子。

反过来,这样的社会里,“正常”乃至“正确”的标准也来自社会评价,因此特立独行更易遭压抑,因为你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可能会被全社会视为不正常——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父母逼婚,因为只有“跟别人一样”才能免受身为异类的巨大社会压力。

当然,就算是耻感文化,也是有高下之分的。日韩那种耻感的思路不是比烂,而是向上比:国外也有好的,我为什么不能有?那还讲点士道尊严。但在我们这里,更常见的则是向下比:国外也有渣的,我渣又怎么了?这种“都一样”是有选择的:夸本国好的时候,就没见他们说国外也一样,但一说到问题,那立马就“都一样”。

更有甚者,还有一种论调讥讽,“国外是不是也这样,国际观瞻不好”的见贤思齐,只不过是“典型的自由派买办思维”,“民族主义者最多当它是个话术,自由派却无时无刻不这样想”。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以为是在做事实判断(存在某个问题),但他却认为你是在做价值判断(你认为我不好),对问题的讨论由此演变为人身攻击。此时,对方所敏感意识到的,并非问题本身的对错,而是话语中隐含的权力关系。

多年前有一次我就见识过一场论战,谈到这一问题时,有人批评“国外都一样”是逃避问题的诡辩:“这就像就像A自己的苹果烂了,就说你看B的苹果也烂了,完全忽视A的苹果烂了这个客观存在的问题,当做看不见,也不会去想要解决。”

对此,另一位则精巧地反驳:“A的苹果烂了,就说是A独有的问题导致苹果烂了,当有人指出B的苹果也烂了,马上就说看在逃避问题;自己设置议题,就要别人来认可你,不认可就是逃避事实。真是诡辩的逻辑。”

在此,反驳者的立足点,一是拒绝承认这是己方独有的问题;二是拒绝认可对方有设置议题的权力,讥讽那不过是一种理性的傲慢。当时还有一位“誓吃企鹅北极熊”强调,论辩双方并无高下之分:

“一样党”和“问题党”言论背后是基于问题理性还是某种或高雅或猥琐的情感,恐怕两者在各自背后都可能是存在的。

如果“问题党”的表述有和国家做不能服人的绑定的意思(中国人有个特点云云),“一样党”的反驳本身也完全可能是针对问题的有效讨论,如果一个问题确实不是中国独有,将之理解的过于特殊事实上是不成立的,解决问题的视野只盯在中国上恐怕效果也是有限。

概然地认为己方都是直面问题的理性,对方都是基于某种猥琐情绪的“话术”,恐怕也是一种误判(或者说,本身也可能是一种“情绪”)。失之于自我感觉良好倒也罢了,影响到自己对于实质问题的判断力,就可惜了。

另一位读者也曾给我留言说,他反感这种将问题归结于国民性的启蒙批评:

由于豆瓣时代留下的好印象,一直保留着这个公号。我后来明白这些文章我读着别扭的原因,是所有内容都可以归结为“中国式”,反正发生什么都可以去这里找原因。如此一来,留言区自然会形成非黑即白的两个群体,真正探讨问题的少之又少——虽然你自己肯定不这么认为,认为自己理性且中立,对吧?

我是否自认理性且中立,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问题是否成立。我之所以孜孜不倦分析中国社会存在的问题,只是因为我只熟悉并关心这里,国外是不是也一样,我其实并不在意。我无意强调国内这些问题的特殊性,我深爱这里,才希望通过反思,正视问题,达成改进。

说了这么多,也许还是会有人说,你说的这种比烂思维,国外也一样啊,他们不也有Whataboutism嘛?

你当然可以这么想,那让人心安理得地觉得“我们不需要改变”,肯定也更轻松一些,因为什么都不用做,但我总在想,我们目睹的一些社会现象之所以一言难尽,恐怕根源之一也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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