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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在“猪窝”里做学问:吴迪学术反腐

近20年里,吴迪原本一直过着一种典型的学者生活:搞研究,教学,著书,带学生,有空时还会游个泳。不过从上月开始,他给这份生活清单郑重地添上了一项非典型内容:学术反腐。

今 年8月2日,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的这位研究员,在“中国学术论坛”网上发表了一份公告称“中国学界正面临着前所未有之灾……为弘扬社会正气,打击学术腐 败,本人出资12万元人民币,成立学术反腐工作室。”公告宣布,对“提供权学交易及剽窃他人著作的确凿证据”者,将给予600元至1万元奖励。

这些奖金将由吴迪个人自掏腰包。“为了能活在一个稍微卫生一点的学术生态中,我还是愿意付出一点代价的。”这位56岁的学者说。

吴迪走上学术反腐的道路,最初开始于一次“冒傻气”的“冲动”。

那 是在去年秋天一次学术会议上,《当代电影》杂志主编提出要办个书评专栏。吴迪正有感于当下学术著作抄袭剽窃成风,当即接过话茬:“这年头的书好多都是掺假 的,要搞书评,首先得打假。”主编当即表示赞成,学术委员们也热烈响应。大家纷纷倒苦水,指出某某某剽窃了自己的书,谁谁谁抄袭了自己的文章。吴迪“冲 动”之下,允诺道:“好,既然各位给我提供了弹药,我就来写这篇书评!”

没多久,这篇题为《学术规范与职业道德----电影研究中的抄袭与剽窃》的文章发表在《当代电影》2006年第6期上。他在文中点了4个人的名,几乎都是名牌大学的教授、博导。

文 章立刻在圈里炸开了锅。那一期《当代电影》多印了几百本还是脱销。《文艺研究》、《电影艺术》的主编也跟吴迪打招呼,叮嘱以后一定把类似文章给他们发。某 影视所前所长给吴迪寄来书和信,称中央戏剧学院一位副教授剽窃了他的书,但嘱咐吴迪“千万别暴露”他本人,写文章还是以吴迪的名义。还有人告诉吴迪,北京 师范大学一位教授闻讯,赶紧把她主编的一套书从出版社要回,要求各位作者在引用处加上注释。

当然也有“兴师问罪”的。有人给编辑部写匿名信罗列吴迪罪状,有被点名者给编辑部打电话声称要起诉。文章发表一周后,吴迪的汽车4个轮胎分两次被扎,“第一次扎了3个,第二次把剩下那个也扎了”。

“都是侧面入刀,刀口寸许。”吴迪呵呵笑道。同事们跟他开玩笑:“下次不扎车了,该扎你了!”吓得吴迪那段时间出门就得戴墨镜。

尽管“懒得再写这类文章”,因为需要查核考证,费时费力还担惊受怕,但是《当代电影》催稿不断。于是吴迪从今年元旦到春节一天没歇着,完成了第二篇。为了核实情况,光长途电话费就花去400多元,写到第九稿才最后定稿。这次文中点了3位学者的名。

然 而吴迪没想到,一度“火急火燎催稿”的《当代电影》却表示要征求意见,暂不发表。两个月后,主编找吴迪谈,希望他把文中点到的人名隐去。吴迪表示不能接 受。他将文章转投当初热心约稿的另一本期刊,竟也被拒绝。一番辗转之后,文章最终发表在《博览群书》2007年4月号上。

被 吴迪点名批评的人,都是他的熟人,有些甚至曾经可以算做朋友。可是,“如果要揭发学术剽窃,就必须点名。不点名,就没法成文”。他不怕得罪人,“怕得罪人 是想获取好处,至少是混个好人缘儿,办事容易。我不想当博导,不想当学术委员,不想拿课题费,不想单位给我出书补贴,不想在学界为自己为亲友获取任何额外 的名利。”

吴迪自称,20年来一直做着遭人恨的事。从研究“文革”到批判电影审查制度,从重写电影史到批判于丹、质询媒介体制,“可以说,得罪人是我的长项,遭人恨是我生活的常态。”他颇有些自我解嘲,“人生在世,岂能不遭人恨?!”

与许多同时代知识分子一样,40年前,吴迪前往内蒙古插队,4年后,成为内蒙古一家铸锻厂的工人。先农后工整10年后,上大学,读研究生,毕业后开始了学者生涯。上世纪那个特殊年代的经历,成就了他“爱也过人,憎也过人”的性格特征。

吴迪觉得,自己其实跟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洁癖,但也不能忍受“垃圾成堆、肮脏混乱、蚊蝇蟑螂臭虫飞来爬去”。“在这种学术环境中活着,是不是有点苟且偷生的意味?”他自问道。

他为当下的学术环境感到忧虑。瑞典名校乌布撒拉大学一位教授曾告诉吴迪,乌大邀请上海某名牌大学一位教授做访问学者,写一篇关于阿富汗的论文。没想到,这位中国教授完成的论文竟是从网上抄来的。乌大马上停发他的工资,请他离境。

也是从这位瑞典教授那里,吴迪还听说,有一位中国学者申请去访学,提供的学术简历上一年之内竟然发表90多篇文章,并且这些文章涉及的学术领域大不相同,有法学,有文学,有语言学等等。经过调查发现,此人把与他同名的学者发表的文章全部算在了自己名下。

“把人都丢到国外去了。”吴迪愤然道。

在他看来,当今中国的学术风气已经到了近百年来的最低点。“我计算过,如果搞一个学术腐败排行榜的话,至少50所大学榜上有名。如果搞一个反腐排行榜的话,只有不到10所大学。”

而“现 在能做的只是搞个民间工作室,修修补补,聊胜于无”。今年8月,吴迪决定成立“学术反腐工作室”。在成立公告中,他痛心地描述这场中国学界面临的“前所未 有之灾”:“一方面是学术腐败愈演愈烈,学术规范日见废弛;另一方面是学府漠然置之,学人麻木不仁;出于利益之考虑,某些单位、个人,甚至司法机构对剽 窃、侵权者百般包庇。而揭发剽窃、反对腐败者轻则受到冷遇,重则遭到打击报复。”

“我没别的办法,如果我不想在‘猪窝’里做学问,如果我不想活在一个被后人和外国人耻笑的环境里,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动员大家一起来反腐,而我又不能指望大家都学雷锋,所以我就得出钱。”他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

他算了一笔账:2002年买车,今年车贷刚还完;此前每月要还2100元车贷,现在就权当作继续还债,只不过用这每月2000多元来打假。

除 了揭发抄袭剽窃,吴迪希望工作室能更深入地打击学术腐败,因为“抄袭剽窃在学术腐败中只是小儿科”。他引用学者丁东的话:“如果罗列学术腐败的十大表现, 这个问题进不了前三位”。更突出的学术腐败,“一个叫学术依附,一个叫权钱交易,一个叫逆向淘汰机制”。他认为,目前体制下,要改变学术依附和逆向淘汰机 制不太可能,但可以通过媒体来监督权钱交易。

他甚至决定:“只要能提供权钱交易的真凭实据,工作室愿意付给这位学术环境保护者一万元人民币。”

对 吴迪这一连串举动,同行中有支持也有反对。有人要加盟他的工作室,愿意出钱,建议成立基金会。而反对者来自各个方面。中国传媒大学一位教授不无嘲讽地说: “以后不敢写文章了,弄不好被吴迪抓住----你抄袭了我的标点符号!你剽窃了我的语法!”而就连他的一些学生也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媒体记者的事,他是多 管闲事。

但也有另一名学生在博客中这样写道:“我是绝对不敢抄袭的,这不仅关乎自己的研究生涯,更重要的,不能让任何人找到‘报复’吴老师的‘话柄’。上梁不正下梁歪,吴老师自己一根上梁正得很……我们这些下梁又岂能歪呢?能成为他的学生,是我一生的荣幸。”

然 而,工作室成立一个月来,吴迪只接到两封信,12万元打假基金至今一分都还没花出去。不过他并不觉得意外:“当我们碰到扒手行窃时,都会有冲上去抓住他的 冲动。但是今天的环境压抑了这一冲动。你刚想说出真相,却发现周围的知情者谁也不吱声,熟视无睹。你热血沸腾,想登高一呼,可是登高一看却发现了更多更大 的扒手,有的简直就是抢银行、偷国库的黑帮大佬。”

“如果‘学术反腐工作室’能够扒出来几个学界权钱交易的例子,那它就开辟了中国整肃吏治腐败的新领域,它就完成了历史使命。”这位北京学者踌躇满志地说。

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历史和学术始终让我敬畏,令我仰止,使我深信不移。我相信,在时间的汰洗下,在未来的语境中,伪装将会剥落。我相信,学界迟早会清除自身的污泥浊水,找回失去的尊严。”

不过在当下,为了使自己的汽车轮胎不再“惨遭毒手”,这位有志于“揭露黑暗,抨击丑恶,呼吁社会公正”的学者,只好把车存入自家小区附近的一个车库,改为乘车或骑自行车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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