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口述：我不怕你来叫我“第三者”

90 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某事业单位在郊外驻点的站，宿舍在市区，上班是三班倒，工作两天休息两天。那时的交通不方便，班车接送要耗在路上两个多小时，大家都没时间在外面找对象了，所以，站里的师傅都是年近三十的单身汉，当我们一群女孩分配到那里，简直像羊群进狼窝，很快被瓜分干净。

在前夫的穷追死缠下，我和他确定关系，关系一定，他就开始代领我的工资，生活上对我既吝啬又挑剔，不是批评就是忽视。我性格敏感倔强，苦闷都埋在了心底。也抗争过几次，试着分手，都在他死缠烂打下不了了之。为了单位分房，我们 94 年结婚， 96 年生下儿子，随后我调回市区工作。和前夫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的心思他视而不见，只要我勤俭节约，耳根就能片刻清净。在他的观念中，婚姻本该如此。

98 年秋，单位分来一小我7 岁的男生，孙悦，他是外地人，住办公室楼上的宿舍。那时我一星期要值一次夜班，轮到我值班，他就来办公室看电视，当同事们议论家长里短时，他与我交流体育音乐文学，后来他说，他就是从那时起爱上了我的“不俗” 。那时我能感觉到暧昧气息在我们之间蔓延，但我想都不敢想，竭力控制它的发展。我骑摩托车摔倒了，前夫只是责骂和关心车的损坏，而孙悦则嘘寒问暖。

一次有外出任务，孙悦自奋告勇和我一起去，到楼下后他骗我说忘带工具了，我一跺脚，撒娇道：“你太坏了，怎能骗我呢？” 当时我自己都吓一跳，原来我也有小女人的举动，且是在比我小的男人面前？我为此羞愧极了。记忆中和前夫恋爱，就到外面吃过一次饭，看过一场电影。因为前夫怕花钱，我们上班吃食堂，下班在宿舍做饭，我和前夫没举行婚礼时，就有了老夫老妻的感觉。而撒娇，思念，失眠，我只在孙悦这里体验过。长期遭受前夫的挑刺，遇上尊重我想法、在乎我情绪的孙悦，我没有任何抵抗力了。心底残存的梦想，在他身上引爆。

那一年的中秋国庆两节期间，孙悦回家了，我们班组聚餐，大家兴高采烈地去采购，我无精打采地守在办公室。电话响了，我预感是孙悦，一接，果真是他。我也听出了他的惊喜。平静下来后，我们不咸不淡的聊着。他家那时还没装电话，如果不是思念，他怎么会跑远路打长途电话找我寒暄呢？

接下来的上班值班对我来说都是节日，因为可以和孙悦一起做事，即使远远望着他也是好的。一次同事们出去玩，分手时我舍不得回家，但又找不到可以继续和他在一起的借口，正惆怅，孙悦邀请另一女孩和我去他同学开的服装店，我顿时觉得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我生日时，又邀请孙悦和那女孩，那天，我穿着白线衣和深蓝底缀小白花的长裙，夜色里的我是那样娇羞和欣喜。后来得知，那女孩以为我在为他们牵线当月老，真抱歉。

一次看到加油站的广告，我念“壳( ke )牌润滑油”，孙悦说不对，是“ qiao ”。我俩争论起来，同事起哄叫我们打赌，孙悦说：“好啊，若我输了就请你看电影”。晚上他打电话到我家，说他输了，请我先去书店，再看电影，尔后吃饭。我安慰自己：他比我小那么多，他不会有别的想法的。于是我赴约了。他因搭错车而晚到，我在等他的半小时里，开始还想逃跑，后来又担心他路上遭不测了。最后看到他远远地走来，我意识到，我和他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

那天的电影是外国片《危险的游戏》，我俩的心思都不在电影上，而是琢磨着这层窗户纸要不要捅破？怎么捅破？刚好有一惊险镜头，我顺势捉住他的手，他双手握住我的，我们默默无语，直到终场。吃饭时，我心情复杂得抬不起头来，他故做轻松，笑谈他的学生生活，说他还没拉过女孩的手。我有力量去接受这份感情吗？我内心在拼命挣扎。

回家后我写了封长信，坦言已婚，我说我虽不开心，但前夫还算尽责。孙悦回信中引用了席慕容的文：“车子开过来的时候，我们总是会迟疑不知道该不该上去。不知道这是不是盼望中的那一辆，上去之后，会不会与他一起到达终点，还是说，也许会中途分离，怅然地目送他逐渐远去。……生命里有着多少无法预料的时刻啊！往前走去，还有多少扇门等待着我们去一一开启，生命里还应该有多少不同的惊喜和盼望。如果只坚持不断地回顾下去，会使我错过了我的今夜，和这一夜里满天的星光。原来，只要我愿意，生命可以是一处多么丰饶与美丽的园林！”

既如此，我还犹豫什么，就算和他不能天长地久，我也想曾经拥有一次爱情啊。我豁出去了，相约再见面。我俩在情难自抑时，孙悦献出了他的处子身。

当我几次厌恶地推开前夫求欢的手，前夫终于猜到发生了什么，但前夫想不到沉默寡言的我也会出轨。暴怒之下，前夫痛打了我，并天天酒醉后强奸我，说“又不是不能满足你，为什么偷汉子？” 在前夫的大男子主义思想里，我出轨是他的奇耻大辱。从此，每天下班，都是我从快乐走向痛苦的沉重之路，除了儿子让我有回家的勇气，前夫那张变形的脸，如今想起来，我还会战抖。在同一屋檐下互不搭理、冷战了近一月，前夫先撑不住了，说离婚吧！我爽快答应。前夫可能以为我和小7岁的孙悦不可能有结果，用离婚吓唬我，没想到我正等这句话。趁前夫夜班，我租房和搬家一次搞定。

前夫措手不及，搬来很多救兵来游说，希望我回心转意，甚至私下对我说，可以给我自由，分房睡，再不强奸我。可我 “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即使不和孙悦结合，我和前夫也过不下去了，我铁了心要离婚。前夫找各种理由拖了半年，我自动放弃所有财产，只要了儿子，99 年我们协议离婚。

我和孙悦同居了。他的收入都交给我，他的行踪他的朋友，我了如指掌。他尊重我的任何想法，支持我的任何做法。我头一次品尝到爱情，每天下班，我带着小女人的微笑穿梭于菜场厨房间，掐算着他接回我儿子时能炒出最后一道菜，然后他张罗碗筷，在摇曳温暖的灯火下，笑声和饭菜香弥漫开来……我们抢着洗碗，拖地，然后依偎在床上看书，聊天，缠绵，幸福由然而生。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简单，因为心心相印。

2000 年，我俩总共才有两万积蓄，借了点首付，简单装修后，我和孩子，还有孙悦，我们仨快快乐乐地住了进去。说起来孙悦也是绩优股，我认识他时，他工资比我低，01 年他面临岗位调整，原岗位旱涝保收，新岗位领导赏识他，欲拉他去当项目经理。此举有风险，他犹豫不决，毕竟拉弓没有回头箭，但我坚信“树挪死/人挪活”，支持他去。他去后发现可以拉私活，这才开始挣钱了。我们手头渐渐有点积蓄了,02 年买了第二套房(房主是我)。

04 年3月新楼交房, 他和我买建材、装修, 忙得不亦乐乎。就在此时，我觉察出他的异常：手机改振动，而且连洗澡也带着。满腹狐疑的我第一次偷看他的短信，原来他有次回家是去相亲的，而且和对方已经很亲热。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心裂了，坠落在无底深渊。熬不到天亮，我把他叫醒问究竟。他矢口否认，我说我看过他手机了，他听后气急败坏地跳下床，穿上衣服，门一摔，走了，彻底走了。

我无处可逃，逃到哪儿都一样绝望，偌大世界没有我心灵停留的港湾，我的心在一点点死去，情绪也慢慢平静，一个想法顽固地占据了我的头脑。夜长人未瞑。天未亮，我把我们所有的信件照片付之一炬，不让家里留有他一丝的痕迹。中午收拾好一大袋衣物给他送过去，淡淡地祝他幸福。他让我保重，我头也不回的走掉。回家就写遗书，眼流泪，心流血。然后，我拧开了煤气，然后，是爆炸……生命中有几个小时在记忆中出现断层，从此连接不上了。

醒来时，我问照顾我的朋友，她搪塞我：“不愉快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还以为你们买了房就会结婚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的，一个巨大的休止符让一切嘎然而止，只余我一人浅吟低唱。圆满的世界里不可能有我，我没有了完整的家庭和完整的身体——身体严重烧伤，我毁容了。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该多好，是噩梦就总有梦醒的一刻，再长再冷的夜也会过去。人生不过是一场回忆，丰盛如我者寥寥无几，而遇见孙悦，我品尝了幸福的滋味，只是我付出的代价，太大。

出事后，孙悦一直守候在医院，我赶他走，他跪下来求我，求我同意他照顾我一辈子。说，除了不能给我婚姻，什么都可以给我。千般怨、万般恨，都被他一句话消解。他说他爱我，和她是演戏。他说他只是完成父母的任务。说她太紧追不舍。说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勇气众叛亲离，离开我又太难，反正早晚要结婚, 对象又不是我，他才跟她好上了。还说她不同意分手、且默认我的存在。他问我，他能否和她结婚。当时我已万念俱灰，垂泪，默许。我承认，我有一千个恨他的理由，却只有一个离不开他的理由——那就是爱他入骨髓，再也恨不起来。

出事的老房子里承载了我太多的幸福和悲伤, 那是我一辈子的禁区, 我再也无法走进它。装修完新房, 也耗尽积蓄，旧房卖了36 万，还掉贷款后赚的八万差价, 我让他拿去订婚结婚。只是我的新房里，再也没有了他。从女友到情人的心理落差，一夜之间让我全都体验了。一路经历了他的结婚，买房，装修，生子，买车。由最初的绝望失落，到如今的平静，我用了近四年的时间来安抚自己，其中的煎熬和折磨，一言难尽。

我从来都不忍心斥责他，只有在他一次次言而无信、一次次我独自在异乡整容，从麻醉中醒来，被护士问“家属呢？” 的时候，我才会声泪俱下地怒吼，会几天不睬他的电话短信。但我确实太软弱，时间一长，好了伤疤忘了疼，经不住他的甜言蜜语，更承受不住生活的空白。也许我太了解他了，每次抉择，他都无法给我一个男人的肩膀，总让我独自彷徨、独自泪流；也许他也了解我始终不忍与他为难，我会主动退让。从始至今，他都非常清醒地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先把我安抚好，他再买房、装修、生子、买车，皆大欢喜。

他依然对我很好，除了婚姻，什么都可以给我，什么都为我做。视我儿子如同己出，我和我儿子有任何事，只要告诉他，他都是一句“我来办”。每个节假日他会给我妈红包，我家人也接受了他，因为他对我是有目共睹的好。……世间再也找不到比孙悦对我更好的人了。可这好是我偷来的，也是和另一个女人分享的。我最需要他时，他往往无法在我身边，节假日和下班了，他电话都不敢打一个。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过去的承诺像蝴蝶，美丽的飞，盘旋，然后消失不见。

去年九月，我无意中在他电脑上发现04年3月，也就是我自戕前，她发给他的很多短信——“你送我的那支笔很好写”。“戴上你送我的玉睡了，进入梦乡就嫁你了”。“我瘦了好多，真愧对你的鲍鱼大餐”。“很早就起来炖红菇，你把好吃的都给了我，你吃什么。你连泡面都舍不得让我吃啊”。“以后再给我买什么东西，要跟我商量，因为你好奢侈，我心痛你花钱。你知道我对金子不感兴趣”。“我们去张家界还是九寨沟？” “我在喝你送来的奶，你这么宠我，会把我宠坏的。不要太宠我，那会让我有惰性、害我不勤劳”。“我以后的房子要有落地窗，在很高的楼上，可以看到城市海景。“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万一你对我不好，我也会后悔死”。“听你的话，今天没骑车。翻开手机，还有好多问题没答你。每天最开心的就是看你的短信，但愿不是距离产生美”。“你在感情上是情圣，既懂得掌握分寸，又懂得伺机而行，野心很大。你这么肉麻的，千年难遇”。“马屁拍得真是地方，我妈以后肯定疼你”。“虽然我很相信你，但我还是害怕你会不会是一时热情，我怕你后悔”。“我能碰到你，真是我的幸运”。“我不会沉重啦，你咋来那么多感慨。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想起你对我的好，心里好温暖，紧紧拥抱你。”

……顺顺说的在理：“不能给你婚姻的男人，就不是真爱你” 。是我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愿直面残酷——他的虚伪。男人是由善变和谎言两个元素组成的, 只有适当的时候才会彰显峥嵘。我无法相信在我面前这个温情款款的男人，竟是这么会糊弄人的两面光。见识了他的真面目，我不迷茫了，心也不痛了。

孙悦现在每天上班会打几个电话给我，关心我做什么，中午到我家来吃饭、午睡(休息三小时)，两三天和我做爱一次。但，下班了，周末，假期，他就像人间蒸发，我也从不主动联络他。这一两年，他的家庭稳固了，孩子也有了，我们就经常晚上外出吃饭、娱乐。是，他对我的好是有前提的，是在不影响他家庭的情况下。我一直质疑，他在对我那么好的时候，怎么还有精力把家庭也照顾得红红火火？想不通，人的心能分成两半吗？我佩服他的游刃有余，他真是情圣。

我目前已上班，多次整容后，我的生活和工作完全恢复正常，外貌也没大问题了。这几年，我的收入只用来应付日常开销和买衣服，其他一切花销，大的小的，都是孙悦负责。他有点钱就往我卡上打，说是给我儿子攒上大学的费用，前后已给了我60万。孙悦目前的生活非常节省，无烟酒嗜好，也不喜应酬，他辛苦挣来的钱，除了养他那个所谓不爱的糟糠，剩下的都给了我。

我多次问他，是不是用钱来补偿欠我的情，他从来都不承认。很多女人费尽心机，无非就想得到男人的钱和性，孙悦心甘情愿地欢欢喜喜地送钱送性来，我为什么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