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再婚嫁给一个CBC：改随夫姓

国际人权委员会经常在全世界就男女平等问题对各国家进行调查，在这一点上，中国倒是排得比较前的。中国政府自建国以来所推行的级别工资制度，很大程度上减少了男女同工不同酬的现象。中国妇女在社会上能顶半边天不是说说而已，女性脱离了旧社会那种“张氏李氏”无名无地位的形象，一生都工作，与男性共同承担养家糊口培育下一代的责任。中国现代女性结婚后绝对不用改姓，民政部门也不提供这种服务。然而这只限于中国大陆，台湾香港都不乏见到女性在自己名字前面加用丈夫的姓氏，比如香港政务司司长陈方安生，就算跟了夫姓，总还是个女强人的形象。

我去年第二次结婚，丈夫是个CBC。我问他对女人婚后随夫姓的看法，他坦白地说：“你不改没关系。但是如果你愿意改我会很高兴。”我考虑了一下，认为文化传统不如我配偶的快乐重要，再说姓名只是个区别个人的符号，改姓不等于丧失了我的个人身份和地位，于是决定按本地习俗改随夫姓。为此我也体验了由改姓引起的中西文化的不同反应。首先不高兴的是我的家人，特别是母亲。

我的母亲是绝对的女权主义奉行者，她一生中无论在学习，工作和生活上都是和男性平起平坐，顶了超过半边天，可以用“英雄一世”来形容。

小时候我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妈妈说了算，我们姊妹三个都随母姓凌，有不知情的人以为我们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子女。到加拿大后，父母家里银行户头，电话号码，日常账单都是由我母亲姓名登记，所以每次有函电往来，母亲总是被称呼为“凌太太”，她对此十分反感。有次有个中文电话推销的打来，母亲接电话。那边说：“请问是凌太太或者凌先生吗？”母亲已经略带不悦，说：“这里没有凌太太也没有凌先生。”那边说：“噢，对不起，请问您贵姓？”母亲答：“我姓凌。”那边纳闷了一下，说：“噢，凌小姐你好！”母亲没好气地说：“我快七十了，不是小姐！”那边真的有点不知所措，犹豫地问：“那您是？”“我姓凌，先生不姓凌，为什么女人结了婚就没有自己的姓了呢？” 我在旁边很想笑，内心同情推销员，本来想推销什么的，结果出师不利变成接受女权教育了。到底是受过专业培训的，那推销员愣了一会儿，小心地问“那么该怎么称呼您？”幸好母亲并就此问题纠缠下去，回答“叫我凌女士就可以了。”在各种社交场合中，母亲都拒绝被称为“王太太”。我现在的丈夫对中国这种男女平等的情结一无所知，所以我在刚认识他时第一时间警告他千万不可称呼我母亲为“王太太”。由此你可以想象母亲如何能理解我改姓呢？

在中国的好友知道了，特地在网上严肃地问我：“你要改姓？是他要求的吗？这是结婚的条件吗？如果是的话这样的男人要不得。”她一番好心，我有点哭笑不得。我回答说，“我是完全自愿的，没有半点勉强。”“那么你一定是非常爱他。他一定有什么超常之处才会让你做出如此的牺牲。”在我好友眼里，改姓是对个人身份的放弃，是一种牺牲。而且，好不容易到了西方自由社会，一向独立前卫的我怎么走回从属于男性的老路去了呢？

记得十年前我在广州加入一家美资公司，有个本地女孩结婚后向IT部门申请改她的电子邮件地址，把她的夫姓加上去，这件事引起了许多中国同事的讨论。系统管理员拒绝给她改，说没有这个先例，也不会提供这种额外的服务。最后还是由美国外派来的部门经理，一个白人女性一言定夺：“女人婚后改姓天经地义，是她的权利。你们吵什么！我批准给她改。”这下大家只好闭嘴，但是私下里都说那个女孩“多此一举莫名其妙”。

对我改姓，本地同事的反应完全不同。他们第一时间就问，“你要结婚了？终于肯改姓了？你的新名字是什么呀？改了邮件地址后告诉我。” 安省婚姻法规定，男女结婚后，双方可以不改名字；改的话女方可以加用男方的姓，男方可以加用女方的姓，男女也可以共同使用双方的姓。改姓如此平常，还成为一项业务。我参观一个多伦多国际婚礼展销会的时候，有个摊位在推销改姓服务。花29.99元，这家公司就可以代替你改林林总总多达三十类的证件文件姓名。我好奇地问那个摊位的销售人员，有人使用这种服务吗？他笑说：“有呀！你知道自己逐项改多麻烦吗？有好多个部门要去联络跑动。新娘子应该花时间在享受蜜月，建立新家上面，这些琐事让我们去跑好啦！”

也许有读者会认为女性不改姓仍然是独立的象征。我个人认为，女性不管在何处，工作独立，经济独立和社交独立才是真正的独立。我私下问过白人朋友和同事，90%的已婚男女，夫妻有联名户口负担日常家用，各自分别有自己的户口自管自用。夫妻各自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定期轮流“boys night out”和“girls night out”，没有孩子的各自和朋友出去消遣娱乐，有孩子的留下其中一人看孩子。虽然家庭主妇也是一份可歌可诵的全职工，但是没有正规的薪酬进来，腰杆总是不硬的。

正写到这里，突然电话响，接起来又是个电话推销的，一听就知道是看电话簿上登记姓名打来的。“请问是凌太太或者凌先生吗？”我兴致正好，“这里没有凌太太也没有凌先生……”

（Jasm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