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累脖者也有力量：谈谈加拿大的工会

加拿大仿佛是罢工之国，每年不同职业的公有企事业单位总有罢工。今年就有酒铺罢工、国有广播公司罢工、教师罢工。警察虽说不能罢工，可是目前的消极怠工也够呛。不由得，我想起3年前我在工厂打工时的旧事。

我那时在多伦多室内某汽车配件翻新厂打工，这个厂子很多老移民都知道，我就不提名字了。由于地处在多伦多市内，交通方便，所以很多找不到专业工作的华人移民在里面维持生计。这个工厂干了有50多年了，老老板从自己家车库干起，到现在有数百人的规模，轮胎店都有它的专卖，应该说发展的不错，一切运作也很正规。相对于很多labor工，这里的工资算是高的，所以我们当新移民时，能够进去就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了。同一时期，不远的一个电子报警器厂，数千人三更半夜排队等几个生产线的名额，其实工资也不比我们高。

第一次拿到工资单，看到第一行的数字，还是挺高兴的，比起以前那些小厂的工资单，显得丰满多了。可是看到下面，发现除了一般该扣的那几项，还多扣了一项几块钱。由于是简写，不明白什么意思。要知道，那时候几块钱够吃好几顿肉呢，是可忍孰不可忍？赶快去找发工资的问，告知是工会费，入厂培训之时介绍过了啊。唔，当时英语太差，而且听的时候也没认真，没听明白。虽然事情搞明白了，可是心里还是不大乐意，交这个钱有什么用啊？

后来逐渐了解到，我们拆装的汽车配件都是铸铁的，所以我们加入的是北美钢铁工人协会，全北美我们都有无产阶级同志啊。这么多人交钱给这个工会，不知道都用来干什么，哼哼，搞不好是黄色工会帮资本家来整我们吧。听说可以自由选择不加入工会，不过要是被lay off，肯定是lay off不是工会的，所以我们也没人搞特殊化。还有就是一般企业在运营不佳时会先辞退工资高的，而有工会的，则只能从交工会费时间短的人开始辞退。我们刚进厂的，心里都惴惴不安的，生怕成了这一政策的牺牲品。后来呆到资格老了，够了时间拿EI了，又拼命想让公司lay off，却偏偏从后来的开始，怎么也轮不上。真是人生十九不如意啊。这是后话。

工会有时发些宣传，介绍自己，介绍北美不庆祝的51劳动节，告诉大伙跟工厂有矛盾找工会。有一次，有个同胞工作受了伤，工会的骨干就来告诉他该做什么，如果厂里非让他上班，他可以怎样据理力争等等。在91劳动节时，工会组织我们庆祝游行，每人发给衣服、帽子，跟着其他工会一起浩浩荡荡免费进入CNE，再回来BBQ，还可以带着家属。那一次正好我妈妈也在，体会到了中国没有的庆祝方式，我在此之前也没去过CNE，尤其那天还有飞行表演。一路上不同的工会有不同的乐队，大伙迈着摇滚的步伐，在游行队伍里让路边看热闹的指指点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地，一家人都挺开心的。上回看到有人说91劳动节游行队伍里没有华人，我看绝对是没看见我们工会。

不过要是就光这些，也没什么特别的了，既然加拿大工会力量这么大，那就不只是搞这些。

3年前大概是4月份，工会突然传来通知，说是每三年一次的企业跟工会的合同到期了，需要我们一起投票通过新合同。这种事在那时还闻所未闻，工厂里的其他华人，哪怕资格再老的，好像也没超过3年，赶上上一次合同签订的时候。所以大伙都莫名其妙的，不过听说投票是占用上班时间，又有BBQ，大伙都觉得去玩一回也不错。

到了日子，开工之前，都被召集到厂子旁边一个废仓库，里面有好多桌椅，不知道平时用来干什么。大家争先恐后的领到了自己的BBQ和可乐，抢到最后几排座位，边吃边聊。正式节目开始了，几位骨干模样的人在前面做成一排面对我们，跟开会国内领导的位置差不多，不过不在上面，大伙一边高。不过上面几位骨干，也就是平时在我们中间工作的工人，不是那些管我们的工头。大工头supervisor都已经脱离的工人阶级，小工头就做我们中间。一个主持人先介绍了一下上面坐的阶级兄弟的主要职责。事先，我们每一个人都发了一个小册子，上面详细的介绍了我们工会和雇主要签订的合同的全部内容。里面包括了不同岗位不同工龄该拿的单位工资；雇主需要对工人提供的安全健康保障和教育；不同岗位需要的装备；请假的程序；迟到、早退、旷工的惩罚；休息时间、用餐时间、整理时间的定义；工伤、意外的处理等等；最最重要的是为期三年的合同期间，每年的加薪--很简单，每年3%。工会骨干（他们不称作领导，因为不指挥我们干什么，主要就是负责我们和雇主的联络）让我们仔细看这个小册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们同胞大多数都抱局外人的态度，觉得这么详细的条例还能这么容易修改么？工会不过就是走个形式罢了。在这个厂长期干的菲律宾人和其他一些族裔都很认真地提问，有些问题真是让工会（指的是骨干们，其实我们都是工会成员）觉得没考虑周全，准备再修改，有些则是提出一些对日常工作的意见，让工会给我们反映。

要投票了，工会给了每个人一个纸条，同意的给一个人，不同意的给另一个。我们华人飞快地排在了前头，把早就填好的yes交给了阶级代言人。又坐了一会，由于我们是第二班，全部的统计结果出来了，没通过。这太出乎我们同胞工友的意料，别说每年还涨钱，就算不涨钱，不还有的是人做么？根据我们自己的讨论结果，应该是其他族裔的意思，华人基本都投的同意，好多人就是想赶快凑够工时好拿EI,或者暂时养家糊口的生计，拿一天是一天，没什么长久打算。看来是好多其他族裔都打算在这里长作，一点点的百分数，对他们也不少了。工会没有授意给我们什么，它也从不指导我们怎么和资本家作斗争，它在这个投票问题上只是中性，负责联络，组织我们投票，按照成员的投票的结果执行。雇主在这里无从操纵。这也算给我们中国来的上了一课，什么是工会，投票是有意义的，结果是不可料的。工会骨干宣布下次投票时间，并指出，如果再次不通过，就会举行罢工。

我们对于罢工还是没什么概念，这时候才知道找骨干打听。骨干告诉我们，罢工就是不用来上班，工厂前拉起黄色警戒线，工会成员成立工人护卫队，轮流监督，禁止工会成员来上班。罢工期间工会提供每个成员每天12块钱补助，直到复工或工会破产。这样是否合适就看工会成员自己的考虑了。在第二次投票之前，工会会跟雇主谈判，为工人争取更多利益，这时工会就不是中性的了，它代表了工人的利益，因为它的骨干就是我们普通的工人，所以他们争夺的利益也就是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为雇主省钱，对他们基本无意义，这个代表性应该可以相信。其实第一次投票，反对的也就比同意的多了几十个人，对于600多人的工会，也算是势均力敌。不过这是在我们很多人漫不经心下的结果，并不能反映真实意愿。但是这个结果就给雇主一个感觉，用不着多给多少，新的合同也能通过。

果然第二版的合同只不过在第三年才增加3.3%的水平（这对于我们只想短期打工的华人毫无意义），另外加了一些卫生、安全的措施，对于工人却加强了时间的管理。以前整理时间定义很模糊，好多工友也就拖长整理时间，用来怠工，这次就把它明确，无法偷懒了，让我们也说不出来什么。这次投票之前，大工头们纷纷跟我们讲要同意这次合同，不要被老工人们耍了：他们在家吃饭睡觉不受影响，我们新移民还得糊口呢。我们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老板的代言人，不过早就对合同是无所谓，要真有几天拿不到工资还真不行。我们私下里自己讨论，探讨一下罢工的前景，都是这个意思，虽说我们明白了有自己的权利，可是也没办法。第二次投票没有BBQ了，时间也短多了，只说了一下变化，然后马上投票，并不当场统计结果，让我们回去工作。

这次合同是通过了，我们没有真的罢工，看来很多人对于这0.3%还是很看重的。

虽然在这里从此我知道了罢工的程序和意义，了解到它是在加拿大可以享有到的权利，也知道罢工的结果不是工会操纵的，更不是某几个人拍脑瓜的狂热，但是还是对前面提到的那些罢工很反感。罢工大概是没有生计的紧迫性，雇主也好欺负的职业的特权吧。

（龚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