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周恩来为何亲自下令批捕自己胞弟

近年来境外一些周恩来研究者找到了一个很有蛊惑力的史实，那就是周恩来在文革中曾经亲自下令批捕过他的弟弟周恩寿。这在西方人看来的确不可理解也不近人情，凭借周恩来的资历、在党内的威望，保护一下蒙受冤屈的胞弟应该并不困难，但他还是“下手”了，把弟弟送进了监狱。这对于贬损周恩来的人格是一个重磅炮弹，因为他们也感觉到，对中共领导人下手最困难的是周恩来。从政治智慧、人格魅力、不谋私利、民众威望，都难以找到让人信服的论据，这件史实却可以反复炒作，那就是周恩来为了政治缺少人情，对弟弟都可以送进监狱。

周恩来的弟弟周恩寿：黄埔军校第4期学生

这种误解来源于对中国特殊政治年代的残酷性缺乏基本了解。

日前，关于周恩寿一案，我们在周秉德的回忆录《我的伯父周恩来》中找到了答案。文革中，错综复杂的中共高层斗争，由此可见一斑。那真是一段令人无言的历史。

周恩来兄弟三人，二弟周恩溥1944年因病早逝，周恩寿是三弟，字同宇。周秉德，周恩来的侄女，周恩寿的长女，1937年出生于哈尔滨，1949年12岁时到北京读书，与周恩来夫妇生活在一起。

周恩寿，1904年出生，1924年加入共青团，同年冬天转为共产党，到北平学习，做党的地下交通和宣传工作。1926年入学黄埔军校4期生，参加北伐，在武昌城外受过伤，当时把受伤的周恩寿抬回的是宣传队大队长胡公冕和政治部主任郭沫若。

1927年，周恩寿在北伐军中任武汉邮电检查委员会主任，因恋爱中的姑娘突然不辞而别，请假追到四川问个究竟，才得知姑娘已经移情别恋。痛苦的周恩寿一连数天借酒浇愁，得知国民党大肆屠杀共产党员方才猛醒，匆匆赶回武汉，周恩来大发雷霆，以为周恩寿没有请假擅离职守，责骂他不配做革命军人。不想牵连给假的领导，周恩寿没有解释申辩，被周恩来撤职并派往上海做地下工作。当年年底，周恩来到达上海后又严肃地训斥周恩寿，满心委屈又在气头上，年轻气盛的周恩寿一时感情用事，离开了哥哥，也离开了革命队伍，到东北与其无儿女的四叔生活，照顾年迈的老人。这次脱党，彻底改变了周恩寿的一生。

几十年以后，有人向周恩来提到周恩寿请假事件的真相，周恩来说：我那时年轻，火气大。是我对他了解不清，帮助不够。

1928年5月，周恩来、邓颖超去莫斯科参加中共“六大”经由青岛时被特务怀疑，邓颖超销毁了去苏联路上联系接头资料，二人登上了去往长春的火车，发现被特务跟梢后，在吉林市下车，联系了周恩寿，是周恩寿掩护并护送他们到哈尔滨，帮助他们脱险，顺利地参加了中共“六大”。后来周恩寿因生活所迫到了天津。抗战胜利后，周恩寿到北平与长兄见面，要求重新参加革命，周恩来安排他在天津开货栈(由叶剑英出资)，为地下党采购药品货物，不久为此被国民党逮捕，关押了半年多。除了承认自己是周恩来的弟弟，周恩寿没有暴露政治身份，也没有出卖任何同志，后经营救出狱，立即跟地下党联络接上关系。周恩来担心弟弟在国统区受自己的牵连，建议周恩寿使用其字以代其名。

1947年9月在天津被国民党当局逮捕。除供认是周恩来胞弟外，没暴露为党工作的任何情况。同年12月被南开大学教务主任伉乃如(曾是恩来化学老师)和常策欧(是恩来的南开同学)保释出狱．继续与地下党保持联系和工作。

解放后，周恩寿的职务很低， 1950年从华北革命大学毕业后分配任北京钢铁工业局科长，最高只是在1959年担任内务部专员。

从周恩寿的履历看，一是清楚，二是对革命有过贡献，三是虽然因被通缉脱离革命队伍，但并没有做有损于革命的事情。

周恩寿做为有政治头脑的人，和要好朋友凑在一起也难免谈到反右扩大化、大跃进的违反经济规律，其中王光美的哥哥王光琦就是好朋友之一。刘少奇一倒台，王光美家族都掘地九尺，红卫兵从王光琦家中搜出周恩寿与两位教授的来往证据，王光琦和两位教授马上被揪斗，其中一位教授不堪凌辱而自杀，这还没完，红卫兵又把诬陷材料送到中央文革。江青拿到当然很得意，这个凶神恶煞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立即专政，“痛打落水狗”。但他表面上要给周恩来一点面子，同时也给周恩来一个难堪，让周恩来保护不行，不表态也不行，这个30年代上海滩的三流演员批示：请总理阅。

短短几个字，分量很重，谁都知道江青的特殊身份，谁都知道她整人不眨眼。周恩来像很多文革中遇到的事情一样，非常为难，但他做出一个让江青和中央文革都目瞪口呆的行动，亲自批示把弟弟送到监狱审查。西方人和当今中国的年轻人都会疑惑，何必送到监狱，大义灭亲也不该不讲亲情。但这些人不了解中国的文革，文革中监狱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因为监狱毕竟不能打死和用皮鞭乱抽。经历过文革的人都知道，当年红卫兵冲进多少无辜的人家里，肆意凌辱，皮鞭乱抽，很多人被打死或不堪凌辱而自杀。不少当年被红卫兵、造反派斗的难以忍受的人，都盼望能够到监狱里去。

周恩寿关押在北京卫戍区一个腾出来的房间里，每个人一个房间，还可以在走廊中走动。文革结束后，邓颖超对周恩寿说：“幸亏是在北京卫戍区。”周恩寿也说：“在外面就是死无对证了。”言外之意是江青等人可以借红卫兵的手整死周恩寿，然后从政治上再搞臭他并株连周恩来。

周恩寿是在周恩来去世九年后离开人世的，那些年正是人们对周恩来异常怀念的年代，但他非常低调，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也没有接受任何采访，没有走动给自己的子女跑官。他的子女没有一个地位显赫的，因为他知道这与兄长的信念吻合。

可以想见，周恩来如果多活十年，也同样不会让自己的亲属借助自己的威信扶摇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