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小伙子自述：我在美军航母上的八年

我在美军航母上的八年（1）---志愿参军之报名参军

一鸣口述，海攀记录整理

第一章 志愿参军

我于一九八二年十月出生于中国的甘肃省兰州市。一九九七年八月，我将近十五岁时，母亲把我接到美国德拉瓦（Delaware）州的一个小城。她那时还在读书，是留学生。我到达美国后，九月份即进入我们家旁边的一所高中，从九年级一直读到十二年级，于二零零一年六月高中毕业。

我妈妈是中国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我爸爸是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届研究生。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不太好。高中毕业后，我没法去读好大学，便进入本地一所社区大学学习机械工程。我读书不行，却喜欢动手，学机械比较合适。但是直到我一年半后参军离校，学过的也只是一些基本的东西，实际机器还没有怎么摸过。

当时我从来没有过参军的想法。跟我同一所高中里面有一个男孩，名叫查理，也是中国人，比我低两级。二零零三年初，他那时还是一个高中生，就已经与美国海军签订合同，准备高中一毕业即参军入伍。参加美国海军有二个条件，一是必须高中毕业，二是至少要有绿卡（美国永久居民）。

我在跟他聊天时，他总说海军这个，海军那个，我从他嘴里知道了美国海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时我觉得很有意思，海军不是一个枯燥的东西，你参军并不就是打枪去了，你可以干很多工作。他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哪天我可以带你去跟海军的人聊一聊。我当时没有想我的爸爸、妈妈会怎么想。

在镇中心的主街上，有一个海军（US Navy）和海军陆战队（US Marine）的招兵办公室（Recruiting Office）。二零零三年二月份的一天，我跟着查理走进了那个办公室。当时那儿有一个女的，她原来在海军里干过五、六年，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叫做斯耐格，具体怎么拼我忘记了。她就是我的参军招募员（Recruiter）。当时她给了我许多有关海军的信息，说加入海军后我就可以免费周游列国，出来后政府会供我上学，我还会有许多很好的福利，总之我的前途会非常好。后来我才知道，军队的招募人员跟汽车的销售员一样，是拿佣金的。他们多招一个人，就多拿一份钱，所以他们的说法一半对一半错，并不全是真的。

我回家想了一段时间，第二次再去那个招兵站就报名参军了。斯耐格女士给了我一本书，叫做ASVAB，让我拿回家去学习。就象美国的SAT（大学入学考试）或者GRE（研究生入学考试）一样，ASVAB是美国海军的参军入伍考试。那本书不太厚，不用看很久，内容并不难，但问的东西很多很广，英语、机械、算术、地理等等基础性的知识，全部问到，而且是全英文答卷。志愿参军的人都要参加这个考试，考不过就不能去，人家还不要你。美国军队全部是志愿兵，那就是一项工作，比较特殊，待遇不错，经常打仗，永远招人，基本上报名即进，很多人把它做为没有办法时的最后一条出路。但是海军不一样，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妈妈起初并不同意我去。作为一个家长，尤其是作为一个妈妈，自己唯一的一个孩子要去当兵，她是很不愿意的。她怕我有危险，怕我出事。是我自己硬要去的。

我为什么参军？这么说吧，因为我的学习跟不上，我在国内过的并不算快乐。你知道的，中国读书很难，谁读书不好，就会被别人看不起，受欺负。当我第一只脚踏上美国的时候，我就觉得美国是自己的家，没有陌生的感觉。我当时来上学，与美国人相处，我没有感觉到美国人因为我是一个外国人而歧视我。我觉得我到了别人的国家，他们这么接受我，这一点很了不起。另外，爸爸的脾气也不是太好，我并不想在家里住。还有，我不干了之后，政府会给我一部分钱，供我去上学，我就可以不让父母给我掏读书的钱了。

我为什么参加海军，而不是空军、陆军或者海军陆战队？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到世界各地看一看。如果加入海军，我工作时就可以去别的国家旅游，自己不用掏一分钱，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交易。

陆军和海军陆战队我不想去。我的胆子不够大，让我拿着枪，对着别人射，子弹在中间飞，我不是那种人，没有那么勇敢。我也去问过空军的人，他们听起来比较懒，基本上不干什么活似的，在军队中属于非常轻松的。我也不属于那种人。

我打听了海军的情况，航母上的工作并不是那么轻松，而且我去了战区（War Zone）后，视野（Vision）会跟陆地上的那些人不一样。我觉得海军对我来说非常合适，所以我决定参加海军。

不过，当我决定参加海军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上航母，也不知道我会去哪里。哪里需要人，人家就会派我到哪里去，我没有资格挑，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海军有两个分枝，海军陆战队和水兵。海军陆战队是一打仗就第一个被送到战场（Battle Field）上去的人。它是在海军的名下，但它在国防部（Department Of Defense，DOD）是一个专门的部门，它只是由海军送着去打仗。海军有自己的招兵办公室，海军陆战队也有它自己的招兵办公室，两个不一样。我参加的是海军，不是海军陆战队。

我在美军航母上的八年（2）---志愿参军之考试风波

我准备了大约一个月，觉得可以了，就对我的招募员斯耐格女士说，我已经准备好去考试。然后她就帮我订下一个时间，我就去考ASVAB了。

那时候妈妈还没有同意我去参军，处于半同意不同意那种状态，不过我已经下决心要走，她不同意也晚了。妈妈总是舍不得，可是我不能一直呆在家里，我想出去工作。

考试并不是在本地的招兵办公室里进行，而是要去巴尔迪摩（Baltimore，MD）的一个叫MEPS（Military Entrance Processing Station）的地方。我的招募员斯耐格女士提前打电话问他们，嗨，我现在招到一个兵，什么时候可以带他去考试？人家告诉她什么时候可以来考，并且给我预订下一个位子。到了那一天，她就开车送我到MEPS。我去考试必须由她带着去，因为我自己进不去，必须有军队的ID才能进去。平民百姓不让进，因为那样太乱，没有安全性。那里毕竟是一个军队的机构，不是谁都能进的。

我第一次去那儿考试的时候，考了24分，通过了。考试是在电脑上进行，左边空一个椅子，坐一个人，右边空一个位置，再坐一个人，都在考试。可是我的分数与左边右边的两个人是同样的，他们就怀疑我欺骗。我怎么欺骗？你想一想，我两旁都没有坐人，是两个空的椅子。到最后不行，他们让我重考。我很不高兴，这都是些什么人呀都是？这些给政府干活的人，真差劲！这不是冤枉人吗？什么东西呀，政府的人！当时我就打消了参军的想法。

可是后来我想，我已经把学退掉了，打算去找一份工作。我就想，我再去最后一次吧，再试一次，我要看一看结果会是什么样。这一次我看都没有看书就去了，成绩比第一次高出不少，翻了番，考到48分。考完以后，我的入伍考试之事，就算通过了。这是我跨入海军的第一步，离成为一个正式的海军人员，我已经走过一半的路了，下面还有新兵训练，也要通过才行。

这种参军考试与课堂打分的五分制或百分制不同。海军系统对每一个工种的要求不一样，比如说搬炸弹，25 分就能做那个工作，你要是考到25分左右，你就可以去搬炸弹了。我的第一个成绩就只能干这种活。如果分数比这个还低，就去船上理发或者做饭。海军那么多人，出海那么久，需要剃头的，也肯定要吃饭。当然太低也不行，再低就掏汰了。维护修理飞机需要48分，或者比这个更高，我第二次考试满足这个要求。你要是低于48分，你就只能选低于48分的工作。他们就是这样选人，一层一层分。比如说从事核工作，就是你要去接触那些Nuclear的东西，那么你的ASVAB的分数必须95分以上才可以去。

当然，如果考得太低，你可以回去重学，以后再来考。它没有一个明确的最低分数线，就象SAT和GRE成绩一样，用来参考。不过，一个理发师与一个飞机发动机的维修师，考分要求是不一样的，因为你干的活所需要知道的东西不一样。你一个理发的，所用的工具不值几个钱。发动机一下子几百万美元，完全不一样。象卡尔文森号是核动力航母，它也需要考九十几分的人去做核工作，那个东西更不得了。

当然，同样的分数，有许多不同的工种可以选择。当初我进海军时，对海军里有些什么工作一无所知，而且一开始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干什么，没有任何目标。海军有一项计划，叫做未确定新人（Undes Airman），就是你进入海军之后，他们安排你去做一下每一份你可以选的工作，让你自己去尝试那些工作，看一看它们倒底是干什么的。然后你可以选一个你最想干的工作，那你就去学着做那个工作。

我的ASVAB考了48分，可以去做维护飞机等工作，也可以坐办公室。我不喜欢坐办公室，我的兴趣不在那里，我不喜欢给人做纸头工作。我喜欢动手，比如说拆一个东西，或者把它装起来。我小时候就喜欢干这种事情，所以我就选了维护飞机。

后来有一阵子我并不愿意做飞机了，觉得在甲板上工作很辛苦，我就想我还不如去做办分室文员算了。这个跟我想做的事情有一点冲突，就是想试一下，反正我已经站甲板站了很长时间了。我去考了几次文员，都没有考过。进入海军之后，你就不用再考ASVAB那样的基础知识了，但你要去参加工作培训（On Job Training），你必须通过入职考试。升级的话，你要去参加升级的考试。进办公室，你必须通过你要做的那份办公室工作的考试。当时我试了二三次，毕竟那不是我想干的事，努力不够，没有通过，我就没有再考。我想我还是回去管我的飞机吧，最后我做到了飞机发动机的修理员。

陆军没有这么严格。在美国四个军种中，只有海军要求你升级或调职都必须通过考试，原因是海军用着很多先进技术，只有通过考试，才能鉴别一个人对自己的工作了解不了解。它不会把一个不合格的人放在一个工作岗位上，那样太危险了，尤其是核动力那些东西。其实很多考试的内容，跟工作的联系不大，比如说我照看这一架飞机，还要去考关于其它飞机的一些东西，所以要学的知识很多。有时学的和用的一点联系都没有，但是我必须去考，没有办法。尽管我从来没有去做过，但是我多多少少得知道别的那些飞机怎么工作，它们是干什么用的，这些基本上的东西我要知道。

我在美军航母上的八年（3）---志愿参军之合同大兵

不过，无论我们ASVAB考多高，工作多么出色，我们都不可能去做飞行员，不可能做军官。它是不同的培养体系，与我们这种招兵的是不一样的。你要做军官，有二种办法。比如说你的学习很好，大学入学考试（SAT）考分很高，高到你可以被斯坦福大学或哈佛大学录取，如果你不想当一个平民百姓好学生，他可以申请去Navy Academy，就是美国的海军军官学校，在马里兰州的安那坡利斯（Annapolis，MD），那里专门训练高级海军军官。在那所学校里，学生不仅学习平常的知识，还要学怎样打仗，学的东西比哈佛更广更多。他们从那里出来后，就成为Commissioned Officer，就是军官。

其它有本科以上学历的人，又是美国公民，也可以申请当美国军官。比如说你是学医疗的，你去申请当军医，如果海军发现正好有一个地方需要人，就会录用你。你学历越高，进来后的级别（Rank）也就越高。如果你是进入医学院时申请的，那么你一分钱都不用掏，海军会替你交学费。如果你已经毕业，它会替你还贷款。在美国学一个医生，花的钱相当多，但是你要是参了军，你就不用自己掏钱了。

我们都是enlisted，就是小兵。做飞行员的必须是军官，就是Lieutenant，Command，Captain等等。从海军军官学校出来的海军军官，可以自己选以后干什么工作。如果他选择去当飞行员，要另外再到专门的飞行学校去学习。比如说你想当飞行员，海军并不知道你这个人的脑子素质、身体素质等情况。它就要测试你，看你能不能通过过载考试（G Force Test），比如在转盘上会不会晕倒、怎样呼吸等等。你必须通过（Pass）这个考试。你去学飞行员，先学最基本的飞机，比如说螺旋桨飞机，然后再把你送到专门的学校，学喷气机，那样速度就快了。合格后，再送这些人到F-18的学校去。三年后，你25、6岁，进入飞行中队（Squad），就成为正式的飞行员。还要看什么样的飞机，海军让你试开每一种飞机，如果你不行，你就不能当F-18的飞行员。

我那时还没有签参军合同。在我考试之前，我必须签一个临时合同。如果考完试以后，你又不打算去了，人家可以把你的这个临时合同撕掉，因为这还不是正式合同，属于前期工作，你可以反悔。有许多人后来签了正式合同，加入海军。但是也有好多人去了军事基地，通过了ASVAB考试，又不愿意去了。人家把你的临时合同撕毁就完了，没有问题。

考完试后，在四月份或者五月份，我又去了一趟巴尔迪摩的MEPS，去做体检，要做两天。许多去海军的人，都必须到那个地方去做体检，去看各个科的医生，检查骨骼什么的。如果没有问题，他们就让你穿上衣服，去一个地方。你一坐到那儿，他们让你签一个合同。你在那儿签的合同，可就不是临时的了，是正式合同。你签字之后，就不能反悔。

到了这一步，妈妈也就同意了。她不同意，我也得去，因为我已经签了合同，反正要走了。签合同前，我已经告诉过她，她不同意，但是没有办法。后来她慢慢想开了。她舍不得我受苦，还有危险，但是家里有状况，再加上从小到大，我不是一个学习太好的学生，我不是一个象中国人那样学习拔尖的人，我不是那种人。所以妈妈觉得，我出去工作锻炼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去看一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对我有帮助。到了最后一段时间，妈妈支持我了。

签订合同之后，他们就给我定下一个日子，然后送我去Boot Camp，就是新兵训练营。我本来想等到七月份，等我那个朋友查理毕业以后，我们一起出去。不过我后来还是比他早走。他六月份才高中毕业，有很多事情要做，七月底才能走。

七月中旬在我去新兵训练营那天，我来到当初我报名参军的那个招兵办公室。当时我妈妈，那个女招募员，查理，另外几个跟我一起上高中的朋友，与我拥抱一下，说声再见，把我送上一辆面包车。我不记得妈妈哭没有哭，我不看她。

我坐上那辆车，转了几圈，接上周围几个地方的新兵，一共六个人，又去了巴尔迪摩的MEPS。到了那儿，他们发给我们飞机票，我们就穿着平民服装，坐上商业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往芝加哥（Chicago，IL）。那天我一走，就没有回来，一直等到从新兵训练营毕业，才回来过一次。我从小没有离开过家，这一走，就是二三个月见不到妈妈。

我们从巴尔迪摩机场（BWI）起飞，坐到大湖（Great Lake）旁边芝加哥的机场（ORD）降落。到了那里，已经有从新兵训练营（Boot Camp）开来的专门巴士等在那儿接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