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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在美国的中共女少将的晚年爱情

天天应付杂七杂八总也忙不完的“要紧事”,日日面对看似热闹多彩却留不下什么记忆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这样“机械地”活着有多久了?全然不知自己正在渐渐变成一个不肯轻易动感情的麻木之躯,直到重阳节前某一天,在电视台工作的好友陈菱告诉我,她想把我在不经意间向她提起过的两位老人的恋爱故事认真地做一档节目,她在给我发来的短信中特别提到:这个真实的故事感动了他们剧组的所有人!

心底深处最柔嫩的那部分神经,就这样被悄悄地唤醒:在电视台演播室,我没料到自己在重听一个熟悉的故事时还会流泪——

故事的男女主人公鲍世禄、胡斐佩,他们是我的爷叔和婶婶。

新年聚会惹“事端”

那是1992年的新年,鲍世禄当时还在上海市政府办公厅工作。我们都知道他一直过得很苦。“文革”后期他被发配到]南京梅山铁矿“劳动改造”了多年,后来好不容易回了上海,又遭遇我原来的婶婶患小脑共济失调症,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瘫痪在床整整5年。耐心和修养都极好的爷叔,悉心照料妻子之外,几乎已没有空暇顾及自己的生活。1990年,婶婶去世,爷叔的生活突然多出了许多时间和空间,看着他依然风度翩翩和健朗的身板,周围人都劝他再找个老伴。那年,爷叔已经65岁了。

2月初,毕业于圣约翰大学的爷叔听上海的老同学说,月中旬有个难得的聚会。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爷叔注意到,参加聚会的人中,有从外地赶来的胡斐佩——一个40多年前和他一起参加上海地下党学生运动,又同坐一辆火车赴北京,同在劳动大学外文训练班当分队长的“复旦小学妹”。不知为什么,爷叔隐约有些激动,因为当年就对这个活泼开朗的女生有好感?还是冥冥中对未来有了新的期待?他当时并不清楚。

聚会很热闹很开心。胡斐佩初见爷叔,来了一句很“哥们”的问候语:“嗨,鲍世禄,你还活着啊!”爷叔则“有预谋”地完成了两件事:一是听到胡斐佩告诉别人,她已丧偶多年;二是自己故意大声向众人表白:我目前是单身。勇敢地跨出第一步后,接下来的是忐忑不安。相隔整整42年,虽然爷叔眼睛看出去的胡斐佩,年近60岁了还满是大学时代那个身着学生装、英姿勃勃女学生的影子,可如今人家的“官位”已高居副军级(胡斐佩当时在洛阳任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副院长,是改革开放后国家授衔的女少将之一),自己这样一厢情愿地“进攻”,高攀得上吗?胡斐佩除了是位将军,还有着特殊的身世。她父亲胡寄南是我国著名的心理学家,胡斐佩是她父亲早年留学美国时在异国他乡生下的孩子,从很小的时候起,胡斐佩就受多才多艺的父亲影响,接触到了音乐、艺术等多方面的熏陶,后又随毅然回国报效祖国的父亲辗转到上海定居。胡斐佩一向刻苦学习,直至修完复旦大学外文系的全部课程,文化素养也很好。面对这样一位身份和地位都有一定“高度”的老战友,爷叔有顾虑,却也有动力。

鲍世禄私下为此犯了那么多嘀咕,女将军胡斐佩当时还“不知不觉”。

花甲之年的“情探”

新年聚会后的第二天,爷叔按侦查来的胡斐佩住址,打电话约老同学单独出来叙叙旧。没想到,胡斐佩爽快答应了。爷叔自然牢牢抓住机会,坐下不久就有些结巴却单刀直入地询问:“老同学,你下半辈子打算怎么过呀?”

兴冲冲而来的爷叔,那晚碰了个“软钉子”。胡斐佩坦言:我打算一个人过。但理由很诚恳,也确有说服力:“老年人是怕孤独的,我有时也怕,但重新结婚并非是排解寂寞的唯一办法,甚至未必是最佳选择。我们找老伴,如果仅仅是为得到生活起居的照顾,那无异于请了一位高级保姆,这有意思吗?可想要找到一个各方面、尤其是精神生活方面的良伴,又谈何容易!再说,第二次婚姻不可避免地会带来子女、财产、周围人的议论等等一大堆极其啰嗦的问题,不如单身自在、轻松,再说了,有空时我还有许多事可干,读书、做运动、听音乐、参加社会活动……当然,男女有别,你还是应该努力再找一个女伴的……”

将军就是将军,面对感情问题,那么理智、明达,那么振振有词。那一刻,爷叔为自己的贸然行事感到惴惴不安。幸好,老同学非常善解人意,再三说明自己对老战友的这份感情很看重。更让我爷叔感到欣慰的是胡斐佩那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我还是我。

临分别时,她紧紧握住爷叔的手说:“让我们做好朋友吧,做知心朋友,相互关心,经常联系。”

160朵玫瑰

两位老人可能谁也没有想到,当初一句“经常联系”的平常话,会在后来两个人的日子里引出那么多说也说不完的话,割也割不断的情怀——

2月15日,胡斐佩回到洛阳的当天,即提笔给“世禄老战友”写信,特意提到的是:“感谢你送我的那只漂亮的磁化杯,我现在天天在用它,看到它就会联想到你……”随信附去的,是一张女将军身着戎装的照片,说是“留作纪念”。

这边在上海的鲍世禄,接到来信像孩子一样开心:真可谓心心相印呵,胡斐佩写信的同一天,他也在写信,而且是一封长信,开首第一句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至少,老战友愿意接受他成为一个“知己”,这就已足够让我爷叔“永远记住了这个愉快的壬申年新春!”

再后来,细心的爷叔发现,来自洛阳的第5封信,胡斐佩对他的称谓已悄悄去掉了“老战友”三字而直呼其名了,爷叔也不再犹豫,回信时在名字前加上了三个字“亲爱的”。精通外语的女将军比较“狡猾”,回信时的称谓变成了“Dearlu”,事后还辩解说,这Dear在英文里应用的范围可是很广的哟……

那些日子里,写信、等待来信、然后甜滋滋地读信,成了两人生活中越来越重要的事情。许多时候,写信人的心态像是回到了浪漫的学生时代。比如,胡斐佩兴之所至,会找一首无名氏的英文小诗表达心情:If you could look into my heart. It strue. You'd find a very warm and special spot.

That's just for you.

爷叔回信试着翻译成了这样的文字:君若窥吾心,能见真性情,炽烈共蜜意,点滴为君生。

就这样,从1992年2月15日双方同时发出的第一封信算起,到第二年的9月,这种情意不断升温的“两地书”,已达160封之多!(2005年3月,爷叔、胡斐佩为回馈至爱亲朋的关心,将此结集出书,取名《160朵玫瑰》。虽只限定在好朋友和亲友家人中发行和流通,依然供不应求。)

“Dearlu,今天我在听了两节年轻教师的课后,回到办公室就发现你那厚厚的信放在我的桌上,心中一阵狂喜,立即轻轻地、却又快快地把信拆开浏览了一遍,带着快乐的心情继续去听课,然后又回到办公室仔细读了两遍来信,心中充满快乐!我自知文字能力比你差远了,但我给你写信确实是从心底流出来的,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在我写信给你时,就会思绪如泉涌,想停也停不下来……”(选自胡斐佩给鲍世禄的第17封信)

我讨了个“大老婆”

有一段时间,因为那个在衡山饭店约定的“只做好朋友”的既定方针,爷叔会在信中老老实实地向好朋友汇报自己的“交友情况”,比如,最近又经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进展情况如何等等。殊不知,那边听汇报的胡斐佩心中早已掀起了“层层涟漪”,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和困惑”。她周围的许多人,惊异地发现,一向很有主见的女将军有“心事”了。

“我好像真的堕入‘情网’了”,胡斐佩不得不在信中承认自己过去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那时,正赶上胡斐佩即将从岗位上退下来,并搬迁到北京定居。当总参干休所那宽敞的新房整修一新时,我爷叔荣幸地成了胡斐佩第一批请来家里的贵客……

胡斐佩的个人生活甚至还惊动了时任解放军总参谋长的迟浩田上将,他专门请人带话给部队领导:“胡斐佩是个好同志,她现在单身住在北京,应该好好关心她。”胡斐佩的老战友们也纷纷开始“责怪”她:“你和老鲍这么要好了,为什么不赶快走到一起?”就在这当口,胡斐佩在美国留学的女儿梅兰正好回北京探亲,她更性急,一个劲地催促:“妈妈,何不趁我在,请鲍伯伯来北京,你们把事办了!”胡斐佩“招架不住”了,她终于拿起电话对着鲍世禄劈头就说:“看来我们的方针要改!”

1993年12月,在双方儿女的衷心祝福中,两位老人终于走到了一起,爷叔戏称:我讨了个大老婆——她的官可比我大得多。记得第一次见到新婶婶时,我们全家都很开心:这个女将军朴素和蔼得像个“隔壁大妈”,但一开口说话,又绝对是儒雅的学者。

爷叔新婶婶的浪漫恋爱故事我们是事后才知道的,但是他俩结婚后相濡以沫的幸福生活,我们却是见证人,其中包括经常可以听到的笑话:每次外出参加活动,只要胡不穿军装,碰到陌生的部队下属,我爷叔经常就成了“首长”,胡斐佩则屈尊成了“阿姨”……爷叔说,虽说是大老婆,却也是个懂得体贴人照顾人、又很有生活情趣的好老婆。

真情考验

我们真正感受到新婶婶的人格魅力,是在爷叔遭遇了天大的不幸之后。这是大喜之后的大悲:新婚后不久,因爷叔的一双儿女,我的堂弟、堂妹都已成家有了孩子,他于是正式办好离休手续,搬到了北京胡婶婶的家。万万想不到的是,离开上海不久,即传来噩耗:我那当时在日本工作的堂弟,突发心脏病还没来得及和父亲见上一面就撒手人寰了,膝下的儿子当时还在读幼儿园呢;儿子的事情几乎把爷叔打懵了,却不料还有雪上加霜的坏事:当年只有30多岁的堂妹,因发觉经常容易摔跤而去医院检查,被确定为患有遗传的小脑共济失调症!爷叔被压垮了,他责备自己太自私,只顾享受晚年的幸福而没有照顾好孩子!爷叔也几乎失去理智了,完全沉浸在绝望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幸亏有新婶婶!她迅速地融入爷叔的生活,事无巨细地帮着他、扶持着他,连如何帮助小孙子吉米(去年他已以优良成绩顺利考上军校,其中最优秀的外语成绩得益于奶奶的多年辅导)的健康成长都想到了。

一个原本不希望晚年生活再“添麻烦”的女将军,在大麻烦真的来了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陷进去”,并将长期地分担我爷叔的这个大麻烦。她处变不惊,却又充满深情:爱情在这一刻显出了震撼人心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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