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拜访草原农庄：居然要我自己修路

搬来草原定居这些年，从未有亲戚或朋友造访过我们家。这让我们在饱享偏安与清静的同时，也多少感受到一丝孤单和凄凉。所以，有朋自远方来，最能令我们兴奋不已，乐不可支。除了早早地整理房间、维修车辆和置酒备菜以外，孩子们甚至把迎宾的节目都预备好了。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仅有的两次朋友来访，竟然都遇上了坏天气。

去年春末，好朋友一家三口专程从国内来Regina看我。他们到达的当天，正赶上我们这里风雨交加，洪水暴涨。我在距离省城100多公里的庄上做饭，太太在城里上班，下了班就直接开车去机场接人，而后直奔农庄而来。车子在平坦宽阔的一号公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问题，风雨草原的迷人景色让朋友的太太一路欢歌，快到转进农庄的岔路口时，她接连给我打来好几个国际长途电话，直说：还有几分钟就到！

我和女儿以最快的速度摆好桌椅，放好碗筷，站在门口等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手机再次响起，女儿刚刚摁下接听键，就听太太急促地说道：「赶紧！赶紧多带几把铁锹过来，车子陷在村口的烂泥里了！」我跟救火一样，迅速穿好雨衣水鞋，操起两把铁锹就冲进了风雨中。

农庄和国道之间是刚好1公里长的机耕路，那段包夹在两个池塘中间的低洼路面，因为路基软滑，大型农机经过，总要留下很深的车辙，每到阴雨天就积水成坑，泥泞难行。太太的车子被陷在1呎多深的烂泥里动弹不得。我赶到现场时，朋友和儿子已经下车，正用车上备用的那把铁杴清理车轮附近的淤泥，见我远远地赶来，朋友冲着我挥挥手，风趣地对我说：这才叫『风雨故人来』嘛。

我连手都没来得及跟他们握，就立即加入挖掘行动。此时朋友和儿子早已浑身湿透，脚上穿的白色旅游鞋也都变成了乌贼鱼，两位太太则坐在车里干着急。我和朋友虽然满脸雨水，却都相视而笑。不曾想，访友之路万里迢迢，见面的场景竟是这样狼狈不堪而又滑稽可笑。

尽管无奈，但也无妨。抵达庄上时，纵然身体凉透，饭菜凉透，但我们彼此的心却是热气腾腾的。见面无艰难，谁知友谊重？

今年6月中，一对北京小夫妻朋友去魁北克考察移民事宜，回程打算顺道来草原看看我。之前我们不止一次在网上互通信息，我把Regina的住址和电话清清楚楚地留给了他们，他们也把航班号码和抵达时日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我们彼此都以为毫厘不爽，万无一失。为了他们仅仅3日的逗留和走访，我几乎花了3个月的时间收拾住宿环境。

接机那天下午两点多，男的给我打了电话并发了短讯，说他们已经从多伦多出发，3个小时后即可见面。我照例提前5分钟到达机场等候，不久就见外面雷电交加，大雨滂沱。朋友所乘的飞机赶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降落，实在太危险，因此让我揪心。草原上很久都没下雨了，怎么他们来就……我坐在车里不禁为他们祷告起来。

飞机降落的时间一到，我就迫不及待地站到了出口处，可直到最后一个人走下楼梯，也没见到他们的身影。开始，我还以为他们可能是带了违禁物品，被海关扣住了，所以就去服务台打探，并请服务员帮着核对班机和乘客的信息，被告知飞机确已准点降落，但我的两位朋友却不在乘客之列，闹得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茫然地回到家里，正准备打开计算机上网查询，手机响了，女的解释说，飞机晚点两小时起飞，现在已经降落在Regina机场，正准备下机。我随即让太太准备晚饭，铺好床褥，决定今晚先在城里的家过夜，明天一早再去农庄参观，然后火速返回机场。

我重复着先前的路线，并增加了行李认取处，可就是找不到他们。打手机过去询问，说是就在的士停靠处站等。Regina机场虽说是国际机场，但其规模如同京沪在线的小火车站，就一排平房，两个出口，里外通透，一览无遗，两个大活人我怎么就看不见呢？我于风雨之中里里外外、来来回回地搜寻，但过尽千「番」皆不是！

正当我累得瘫坐在椅子上喘粗气时，忽然脑子里闪出念头，他们人生地不熟，莫不是飞到Calgary或Saskatoon去了？于是赶紧弹起来打电话，问他们所到何处。果然，他们含含糊糊地说，好像是Saskatoon！

我庆幸他们没有在险恶的天气里降落，却懊恼他们错降在别的城市。偌大的萨斯喀彻温省，只有区区百万人口，全省城乡竟然共享一个区号，远朋初访，难免不出差错，正如他们事后对我说的，没有概念。细想来，这根本不是远方客人的糊涂，而是我们地主的疏忽。

见天色已晚，风雨如晦，夫妻俩就在机场附近找旅馆住了一宿，第二天下午才乘坐灰狗巴士抵达Regina。本来计划好的3天访期，因为仍要返回 Saskatoon搭飞机去温哥华，再转往北京，斩头去尾结果仅剩一个晚上。我带他们到庄上，吃了一顿自己动手做的简餐，睡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好觉，他们说，虽然来去匆匆，但却过目难忘。

幼时读孙诒让「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一句，半点同感共鸣都没有。后来生活在加拿大草原，纬度高，气候寒冷，春秋两季短暂易失，自然懂得珍惜。 荒草游牧之处，地偏事简，嘉宾不至，有朋偶至，本属难得稀有，何况风雨萧然？如今再读此联，感觉它好像是专为我们草原上的华人写的，体味得愈深，赞佩得愈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