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而复失 加国冤案苦主860万赔偿泡汤了

加拿大最高法院星期五下达裁决说，联邦司法部长无需向魁北克省居民雷让.汉斯（Réjean Hinse）提供经济赔偿。判决书说，使汉斯受害的司法错误确实是极为令人遗憾的。但是他在1967年到1990年寄出的四份申诉得到了几任司法部长的认真处理。法官没有在司法部长的处理方式上发现恶意或严重的疏忽。

汉斯在1963年被错误地以盗窃罪名判处15年有期徒刑，服刑5年后获得保释。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他不屈不挠地为自己申诉。1991年，联邦上诉法院取消原判，1997年，最高法院判决汉斯无罪。此后他又向两级政府的司法部提出民事诉讼，要求道歉和赔偿。

魁北克省政府和他达成庭外和解。魁北克省高等法院裁决联邦政府赔偿860万加元，但加拿大最高法院星期五推翻了这一裁决。

背景故事：尖叫半个世纪

73岁的雷让.汉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千万富翁。魁北克省最高法院上个星期下达判决，裁定加拿大联邦政府付给汉斯860万加元的赔偿，而此前魁北克省政府已经和汉斯达成庭外和解，同意付给他450万加元。汉斯最喜欢的画作之一是挪威画家蒙克的《尖叫》(又译《呐喊》)。他带了一幅复制品去新闻发布会，向记者们展示。他说那是他在过去五十余年中精神状况的最好写照。

1961年12月14日夜里，Mont Laurier小镇上的一户居民格勒涅夫妇家里闯进来五个窃贼。他们打了人，抢走了四千多元现金，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几天后汉斯去警察局办事，正好碰上格勒涅先生。后者认定汉斯是窃贼之一，立刻报告了警察。汉斯那时刚二十出头，有点吊儿郎当，经常出入蒙特利尔的酒吧和台球室。半个月前，他把自己的一辆旧车卖给了一个酒友，却不知道这人买车是为了去小镇上抢劫。虽然这辆老爷车在离格勒涅家还有十公里的地方抛了锚。但是对警察来说，也算是汉斯那天晚上到过作案地点的证据。另外，一个当地警察作证说，几个月前曾经在小镇上看见过他和其他几个涉案人在一起。除此之外，汉斯的辩护律师似乎心不在焉，案件审理期间没有要求传那几个窃贼到庭作证，判决后又没有为他提出上诉。就这样，汉斯在1964年被以持械入室抢劫的罪名判了15年，服刑5年后获得保释。

我有时想，如果没有这5年牢狱之灾，汉斯可能就是做一份普通的蓝领工，闲时喝酒看冰球，然后就老了。他的异于常人之处永远不会显露出来。但是命运另有安排，汉斯的生活就此改道。坐牢不久他就开始剧烈头痛。止痛药不管用，他常常用前额撞墙，逐渐加快加重，企图以痛制痛。狱中五年成为他一生的噩梦。几十年后说起来，他的嗓子还是会哽住。但幸运的是，这个本来文化程度不高的汉子，居然在艺术和阅读里找到了安慰。他爱上了绘画，读过加缪的每一本书。他不停地为平反努力，其实也是在撞墙，那堵联邦司法部和省司法部共同筑起的大墙。五十年撞墙不止而没有彻底疯掉，应该是蒙克、梵高、加缪等人给了他一片新天地的缘故吧。他给遭到冤狱的人的忠告也是：到艺术和文学里去寻找避难所。

汉斯还在狱中就开始写信申诉，给法官、报纸，部长、议员… …。这些信都石沉大海，但是他成功地说服了三个同案犯人写下书面证词，证明他那天晚上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这份证词后来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出狱后，汉斯仍然不停地奔走。一个专门研究冤案的专家曾说，那些得以平反的人，在牢门外通常有一个不屈不挠的母亲或妻子，为他们去求所有可以求的人，敲所有可以敲的门。汉斯似乎是孤身作战，年复一年。

但他的特别之处还在于不打到最后绝不收手的愤怒和执拗。这些年里，他有过几次停下来的机会。1989年，在格勒涅家的抢劫案发生28年后，警方的一个调查委员会终于承认当年负责破案的警察工作草率，宣称在案发前看见过汉斯和窃贼在一起的那个警察承认自己看错了人。1991年，联邦上诉法院取消了原判，但是拒绝重新开庭审理此案。汉斯转向联邦最高法院。最高法院起初拒绝受理，但是首席大法官拉默在读了汉斯写给他的信后，改变了初衷（汉斯的另一个忠告是：你要学习法律，要表达清晰，才会有好律师帮助你）。1997年，最高法院判决汉斯无罪。那年他已经六十岁了，已经在这个案子上耗去大半生。但是，魁北克省司法部和联邦司法部都不承认自己的错误：罪名不成立可以是证据不足，并不意味着你真的无辜。汉斯再上法庭，这一次是起诉两级政府的总检察长（由司法部长兼任）的民事诉讼。

如果纠正这么简单的一个案子需要一生的时间，那确实是因为两边的总检察长都在多年中拒绝汉斯的请求。大法官普兰在上周的判决书中对加拿大政府毫不留情：“加拿大总检察长错误的不作为使他（汉斯）的痛苦加倍深重。”“这些年来，联邦政府严重的行政惰性和机构的深度瘫痪，使汉斯生活在一个他无力打破的‘心理的监狱’中。他甚至在这个监狱中失去了尊严。”她决定，联邦总检察长应该为他的冷漠和不作为付出860万加元的代价。

汉斯终于有了解脱的感觉。他为自己的新生活设想的计划包括：重新开始阅读，到意大利北部去看他最爱的画家卡拉瓦乔的原作。更重要的是，他也许有一天可以获得内心的宁静，从一个愤怒的人慢慢变成一个“有智慧的人”。

汉斯的故事结束了，但还是有人不满意。蒙特利尔专栏记者布瓦韦尔问：然后呢？

- 你还想怎样？

他理直气壮地回答：公众辩论啊！司法制度的纠错机制需要辩论！要不然下一次再有人被错判了，难道又要花一辈子去打官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