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姑娘打工: 办不下工作签证餐厅面临倒闭

广东省佛山市中心，热闹的街区中有一片仿民国建筑群，游客密集，餐馆鳞次栉比，“金达莱朝鲜餐厅”正坐落其中。

作为广东地区第一家原汁原味的朝鲜餐厅，金达莱吸引了不少佛山市民和外地游客登门造访，时常飘出的朝鲜歌声也引人好奇。

然而今年7月，餐厅却陷入了异样的冷清。

门庭冷落，歌舞停歇，来自朝鲜的女孩们落寞地坐在角落，饭店老板则愁眉难展。这次中朝文化的短暂拥抱，正到了一个生死节点——因为行政手续遇阻，朝鲜人员的工作签证难以办理，即将被迫回国，而中国老板老徐则面临上千万元损失。

“我想不通，我只是想把朝鲜美食和文化带到广东来，为什么这么难？”无奈之中，老徐唯有等待。

朝鲜姑娘来了

“欢迎光临，思密达！”

今年4月初，朝鲜女孩的亲切问候，曾为佛山闹市区的美食街增添不少异域风情。

那是“金达莱朝鲜餐厅”开业的日子，好奇的佛山市民和外地游客涌入餐馆之内，体验来自朝鲜的餐饮文化。

尽管朝鲜餐厅在北京、上海等地已不新鲜，但在中国最南端的广东，至今还是稀罕物。

“高丽参炖土鸡”、“朝鲜冷面”、“妈妈泡菜”……每上一道菜，身穿朝鲜契玛长裙的漂亮女孩都会微笑念出菜名，一切和中国姑娘无异。

只有在与客人交谈时，不流畅的普通话才会暴露这些年轻女孩的身份。她们来自千里之外的神秘国度——朝鲜。

这些女孩大多是朝鲜的应届大学毕业生，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每个人都能歌善舞。

面对中国朋友，她们神态温柔。客人问得多了，她们回答不上来时，便会露出羞涩的笑容。上菜完毕，她们悄悄挪动脚步，退回到大厅一侧等待，不时用朝鲜语窃窃笑语。当客人杯中的饮料喝到一半，她们就主动上前斟满。

她们会帮客人照相，但提到合影，她们都会委婉地拒绝。

接受采访时，餐厅负责人老徐称，这些朝鲜女孩都是朝鲜体育省公派出国工作，其赚取的外汇主要用于朝鲜运动员训练及参加国际比赛。她们不光是来中国打工，更是为朝鲜的运动健儿努力筹款。除此之外，这些姑娘们还有自己的梦想。她们想把纯正的朝鲜文化带到离朝鲜较远的中国广东来。

这些姑娘声音甜美，多才多艺，每个人都会一两种乐器，如电子琴、架子鼓。她们会唱朝语歌《阿里郎》、《桔梗谣》，汉语歌《好日子》、《青藏高原》。

然而，歌声仅仅飘了几天便意外终止，因为一个老徐和朝鲜姑娘都没想到的理由。

意外的困境

“金达莱餐厅”的困境，源自一道老徐意料之外的行政手续。

老徐今年50岁左右，投身商海已多年，近年来，他观察到中国各地开办了多家朝鲜主题餐厅，获得良好的收益与口碑。

老徐希望在广东省开办一家朝鲜主题餐厅，选中离广州不远的佛山作为第一家试点。

从去年9月开始，老徐奔波全国，考察多家国内的朝鲜餐厅，最后找到“朝鲜五轮贸易总会社”合资共建“佛山高丽润禾餐饮服务有限公司”——餐厅方面投入2000多万元，朝方只负责出人。

合资合同中显示：老徐公司付给朝方1000多万人民币，朝方由朝鲜体育省下设的“朝鲜五轮贸易总会社”派遣25名20岁左右能歌善舞、形象优秀女孩与厨师，来中国进行为期五年的服务。期间，这些人不能回国、并必须遵守朝方规定的相应纪律。

选址、装潢、营业执照一切顺利，今年3月底，“金达莱朝鲜餐厅”迎来了这群朝鲜女孩和厨师。经过一段培训期后，4月，餐厅正式对外营业。

作为目前广东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纯朝鲜艺术餐厅”，金达莱开业当天，生意火爆。每当异域歌声响起，客人鼓掌叫好时，老徐都充满成就感。

但成就感很快被泼了冷水。

按照规定，这些朝方人员在中国工作，需要所在工作地的文化、公安、出入境、外事办等部门进行相关审批，手续齐全后方可办理工作签证正式工作。

目前餐厅手续齐全，唯有朝鲜演艺人员申请工作签证的资料被佛山文广新局退回。

一般而言，餐厅无资质承办相关演出活动，需要委托演出公司承接演出活动事宜，因此佛山文广新局推荐“佛山行恒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为金达莱餐厅办理所有演出相关事宜。

根据佛山文广新局要求，餐厅将所需资料提供给佛山行恒文化传播有限公司。2016年3月该演出公司已将资料以网络形式申报给佛山文广新局。

然而，4月10日左右演出公司提交的资料被文广新局退件，为朝鲜服务员办理工作居住证被迫搁浅。

手续办不下来，餐厅的生意无法开展，朝鲜服务员不能对外服务，并面临着签证到期即将被强召回国的结局。

更郁闷的是，直至今日，老徐和朝鲜女服员也不清楚佛山文广新局不批复的理由是什么。

焦灼的等待

目前，餐厅所有的装饰灯光都是关闭状态，仅开着照明所用的节能灯。

灯光下，墙上朝鲜国花金达莱的图案黯然失色。

老徐坐在角落里说：“光装潢这些我们就花了几百万，如果营业，灯光打开后，姑娘们穿民族服装跳舞的状态可美了。”他还为朝鲜女孩的不同才艺，购买了各种高档乐器，每一套都价格不菲。

包厢内，几个朝鲜女孩不时从门中探头向外张望，眼神落寞。老徐解释：“现在她们不能工作，不能唱歌，问题不解决很快就被迫回国了。”

“她们很爱朝鲜，但也很向往中国，”老徐说，朝鲜女孩虽然不爱说话，但还是能看出她们的不舍和不开心，“她们最快乐时，就是在台上唱歌时。”

签证迟迟办不下来，为了减少损失，餐厅曾试图营业，但随之受到严厉的行政处罚——每个服务员罚款5000元。此后餐厅一直处于歇业状态。

餐厅每个月损失130万元，餐厅80多名工作人员发不上工资。目前，已经有10来个朝鲜女孩回国，“如果再不办下来，这些女孩就将全部回国。”

老徐透露，如果朝鲜女孩全部回国，他与朝方签订的合同中已付的900万将无法追回。更郁闷的是，他不清楚导致这次文化投资遇阻的原因。

事实上，朝鲜餐厅并非新鲜事物。朝鲜在海外的餐饮业分布在俄罗斯、意大利、中国、泰国、柬埔寨等十余个国家。老徐考察后得知，在中国国内类似的朝鲜餐厅约有百余家，餐厅名字以“阿里郎”“柳京”“海棠花”“玉流馆”等朝鲜餐饮品牌命名。而对于广东，朝鲜餐厅还是新鲜事物。老徐说，正因于此，高丽文化和岭南文化的冲撞交融，格外让人期待。

为解决签证问题，老徐多次找到佛山文广新局协商，却一直没得到有效回复。

“我问了一下同行，外省办这个根本不这么麻烦。”他了解到，在北京上海等地，有数家类似的朝鲜餐厅，拥有大量朝鲜服务人员。媒体报道称，当地政府对这类中朝文化交流活动均持扶持态度，并专设办理事物的绿色通道。

“也许因为是新鲜事物，广东这边太谨慎了，可这一点也不符合广东改革开放的一贯形象。”老徐无奈道。

为此，餐厅还专门联系了朝鲜驻中国领事馆，领事馆给广东外事局发函，广东外事机构复函表示支持，并转发给佛山相关部门，但依旧没有下文。

老徐只能自己猜测——新闻报道，今年4月5日，浙江宁波有13名朝鲜女服务员通过第三国前往韩国，“或许是受这个事影响，地方部门比较谨慎？但我这里的朝鲜女孩都是朝鲜体育省公派出国，有随行官员严格管理，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傍晚时分，仿古街迎来前来用餐的人群，“金达莱朝鲜餐厅”在热闹的氛围中显得尤为冷清。

不知何去何从的朝鲜女服务员每天在房间中等待，厨师则对着食材发呆，老徐则背负着房租、货款、工人工资等欠债。如果还办不下签证，餐厅只能倒闭。

然而老徐仍心存希望。他相信，自己做的事是传递中朝文化正能量，最终会得到官方支持。“金达莱的歌声一定能再在佛山街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