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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饶事件:中国文革之乱的序曲

1953年的“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是建国后党内发生的第一次政治权力斗争,从历史渊源上来看,这是文革的序曲。本文摘自康托居士的博客所刊载的《文革五十年祭:历史渊源和心理动机之详考》一文,作者吕陈君。

高岗发表讲话时留影(图源:西北革命历史网)

建国初期,中共高层的权力格局大致如下。毛是党内各派系公认的领袖,其地位是稳固的,但此时毛还未具有文革时那种“一言九鼎,乾纲独断”的绝对权力,他必须还要平衡各派系之间的势力,必须还得通过中央书记处这个集体决策机构来贯彻其意图。刘少奇是党内第二号人物,具体负责中央书记处这个党内权力的中枢机构,他也被视为毛的“接班人”,可以说刘是党务系的“山头”;刘只比毛小5岁,两人算是同一代人,所以刘不可能成为毛的真正“接班人”,他只能算是毛的副手,所以,刘这第二把交椅其实是非常不好坐的,一是他必须直接面对毛的压力和猜疑,二是他还必须面临党内其他觊觎者的挑战,三是毛要是选定了真正的接班人,他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微妙了,关键是,刘在军队中资历不深,支持者很少,刘虽然当过两年的新四军政委,但并未建立起自己的嫡系,特别是,毛一直忌防刘插手军队,粟裕和罗瑞卿算是毛在井冈山时的嫡系,刘对两人提携有加,均推荐以总参谋长之要职,但后来,粟被闲置,罗被打到,刘其实是毛最大的嫡系,但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特殊位置,就把刘置于了党内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这是躲不开的事情。周恩来名义上是党内第三号人物,但从实力和影响力来看,周仅次于毛,是真正的“第二号人物”,且跟刘不同的是,周在党内的资历比毛还老,尤其是在情报系和军队系里根基深厚,毛周的历史关系非常复杂,毛离不开周的协助,但在政治上并不信任周,其实,毛对周的忌防远甚于刘,周也非常明智,从来就不去争这第二把交椅,相反的,凡是毛选定的第二号人物,他都积极地配合支持,凡是毛反对的第二号人物,他也不遗余力地批判,毛也很需要周的这种政治表态,所以,周在政治上也没法躲;周一直担任国务院总理,国务院是做具体经济行政工作的,这就是一个大盘子,牵涉到社会的各个方面,它远比党务系的盘子要大,可以说周是政务系的“山头”,跟刘相峙立。军队系的派系非常复杂,且互不买账,作者就曾在酒桌上见过两位不同“山头”的红二代,一见面就揶揄挖苦,争锋相对,火药味甚浓,可想而知,当年军队里的争斗是何等激烈,军队系两个最大的“山头”是彭德怀和林彪,可谓山头林立,沟壑纵深,就是毛本人也未必能完全摆平,也只能是借助一个“山头”来平衡另一个“山头”,毛也可以说是军队系的“总山头”,这是毛的最高权力之基础。

说完党务系、政务系和军队系这几个大的“山头”,我们再来说三个重量级人物:陈云、高岗、邓小平。陈这个人,是党内公认的经济能手,建国初期,毛对陈是委以重任的,让他主管经济工作,陈大体上应属于政务系这个“山头”的,但陈这个人,原则性非常强,从不拉帮结派,所以,陈自己又是没“山头”的,毛政治上对陈是很放心的,但有时又嫌陈经济上太保守,就把陈搁置起来,让他只当参谋,陈也很聪慧,往往这时就请病假躲起来了,但陈的经济思想自成体系,在党内影响很大,这一点连毛也是佩服的。建国后,经济工作一直是由周、陈两人主抓的,但到1952年时,毛想改变这种格局,也是从大局考虑,毛撤销了五大行政区,把五大区首脑高岗、邓小平、饶漱石、习仲勋、邓子恢调到中央任职,高尤其受到重要,就有“五马进京,一马当先”的说法。高担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并兼任了新成立的国家计划委员会主席,国家计委跟国务院是平行的,这就意味着周、陈主管的经济权力被撤分开来了。高这个人,能力极强,他跟刘志丹是西北红军(红26军)的创始人,在地方势力上,他算是西北的“山头”,后又在东北主政多年,高在西北跟彭德怀、在东北跟林彪的工作关系都非常好,跟陈云的合作也很融洽,尤其是,高跟毛的私交也非常好,又能忠实执行毛的路线,习仲勋曾经讲过,建国后,毛最看重的接班人其实是高。我个人认为,此时毛心里真正看中的“接班人”是高、邓两人。邓一直是毛的嫡系,他比毛小11岁,比高大1岁,两人正好都处在“接班人”的这个年龄段。但正是这“一马当先”,就使高跟刘、邓两人,处于了一种微妙的权力竞争关系,这点非常关键。

毛刘分歧是文革的导火索,但毛对刘不满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我个人认为,毛对刘的猜忌应起于解放战争时期刘临时主持中央工作那段时间。毛去重庆跟蒋介石谈判,后来留在陕北跟胡宗南打游击,都是刘代理主持中央工作。在战争时期,因须临机决断,所以刘也不可能事事都先请示毛,但次数多了,时间长了,难免就成为一种习惯,这自然就引起毛的猜忌了。毛可以发出最高指示,但中央书记处这个中枢机构却是刘直接掌握的。1953年,毛连续两次对刘以及当时中办主任杨尚昆提出书面批评:“凡用中央名义发出的文件、电报,均须经我看过方能发出,否则无效。请注意。”最高权力是不可分割、不可分享的,这不仅是中国政治文化的传统,也是中共权力体制的核心。其次,在是否继续实行新民主主义制度这个政治路线上,毛刘也开始出现了分歧,对富农和私人工商业,刘主张再保留、支持一段较长时期,而毛主张尽快进行全面的社会主义改造,在具体政策上,两人明显产生了一些分歧。1954年要召开第一届人大,所以,1953年这一年人事安排就成为党内权力角逐的关键,毛的想法是想把权力格局再调整一下,他对刘、周两人都不太满意,对高相对来说比较信任点,撤销大行政区,“五马进京,一马当先”,一是可以平衡地方和中央的权力关系,二是可以将刘、周主持的党务系和政务系再平衡一下。这就是毛希望出现的权力格局,“大权独揽,小权分散”。

但“高饶事件”打破了毛的布局。刘高两人并无历史恩怨,但高到东北主政后,刘先后把彭真和林枫也派到东北,彭林是刘一手提拔起来的,但高跟他们在工作上都有矛盾,高跟彭是战略上的分歧,闹得很厉害,搞得彭不得不离开东北,高对林则是有点看不惯眼,林的工作能力不强;其次,在东北土改和对待苏联的问题上,刘高两人分歧较大,为此高挨过刘的批评,高心里肯定也很不服气。刘高都是党内的“大山头”,互不服气是正常的,要是斗起来,连毛也没办法,很难摆平。但最终闹出这么个大事,还是颇为蹊跷的。党内高层权力斗争,历来都只有“路线错误”,从来没有“反党联盟”或“反党集团”,都没有直接斗死过人,张国焘、王明叛逃延安,也都是毛客客气气送走了。“高饶事件”算是开了党内恶斗的坏头,遗患无穷。

高进京后,风头一度盖过刘周两人,毛经常找他长谈,一谈就是一夜,他难免就有些恃宠而骄,忘乎所以了。高是个草莽英雄,但跟毛谈得来,毛还是高的媒人,有些“私密话”,毛不会跟林彪、邓小平说,但有可能跟高说。高之所以反刘,肯定是毛私下里跟他讲了不少对刘的不满,想叫刘“挪挪位置”,去当国家主席或人大委员长,毛还给高交代了一个绝密任务,让他亲自去查20年代刘在奉天(沈阳)被捕后的敌伪档案,高后来给过毛一份报告,14年后,刘在文革中被打成“叛徒”,这份报告也终于派上了用场。于是,高认为,毛已下定决心要换掉刘了。

1953年下半年,毛提出中央分一线、二线,他退居二线,去杭州主持起草宪法,然后毛有意识地咨询大家意见:他不在京时,谁来主持中央工作?毛不在,刘主持工作已是惯例,毛再这样问,就不寻常了。高就觉得机会到了,其急躁、鲁莽、刚愎的性格就暴露出来了,他没跟毛商量,就去找了陈云、彭德怀、林彪、邓小平搞串联,并南下游说,毫不遮掩,暗示毛已对刘不满,刘不成熟,不能主持中央工作,要“轮流坐庄”,多搞几个副主席,把刘的接班人位置拱倒,高还提出了一个著名说法,毛代表红区,刘代表白区,但权力已落到“白区党”手里,“红区党”的权力已被架空了。据薄一波回忆,高也想趁机反对周,高抓住毛严厉批评“新税制”的机会,猛追不放,“批薄射刘”,让主持会议的周下不了台,高的如意算盘是,让刘去搞“议会”,周去当部长会议 主席,他自己来搞政治局。而坊间传闻,周对高的生活腐化也深恶痛绝。此时,恰好发生了“安子文名单事件”,就把饶漱石也牵涉进来。饶是中央组织部长,安是常务副部长,安未经中央授权,草拟了一份政治局人选名单,上面“有薄(一波)无林(彪)”,这么大的事情,可饶事先并不知情,认为安是刘在背后指使,在中组部内部和中央会议上,对安也是穷追猛打,“讨安伐刘”,正好跟高的串联活动赶到一块了。饶本来是刘推荐才当上新四军政委的,最终把陈毅赶出了新四军,等于是把陈踢出了军队,当时这符合毛刘两人的设想。而饶跟着高“批薄讨安”,不仅得罪了刘,也得罪了周,因为陈是周的嫡系,在井冈山时反对过毛,这是毛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党内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但只有先搞清楚这些潜藏的脉络,才能真正地搞懂党史。高饶两人就这样凑到了一块,“批薄”实为批周,“伐安”实为伐刘,刚到中央,立足未稳,就得罪了刘周两人,其结果可想而知了。

结果,陈云和邓小平向毛举报了高,刘周两人也拿出了以前举报高的材料,譬如,在东北搞独立王国、里通外国(苏联)、“私生活腐化”等等。党内四巨头都出来反对高,这个分量让毛也不得不退让,否则,毛也有可能被牵连进去,毛总不能承认,高讲的那些话是他的“私话”吧。毛不得不在1953年12月24日的政治局会议上表态:“现在北京有两个司令部,一个是以我为首的司令部,就是刮阳风,烧阳火,一个是以别人为司令的司令部,叫做刮阴风,烧阴火,一股地下水。”撇清跟高岗的关系,会后毛就去了杭州。据林蕴辉教授考证,毛走时,就确定了让刘来代理主持中央工作,这不再是一个需要讨论的问题了,“高层的权力结构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表明毛“把整个事情的处理权都交给了刘少奇。”

1954年2月,召开了四中全会,毛泽东明确指示:会议只作“自我检讨”,对具体事实不深究,讲到别人,暂不深问。但在闭幕的结论讲话上,刘却不点名地指出:“为要改正错误,就必须揭露这些错误,必须取得其他同志的帮助,而不能把错误隐藏起来,不能拒绝其他同志的帮助,不能讳疾忌医。”四中全会结束的第二天,就召开了“高岗问题座谈会”,专门揭露、批判高岗,但蹊跷的是,“座谈会是何时决定召开,由谁决定召开,都找不到文字记载。”刘没参加这次会议,周和陈在会上作了长篇发言,严厉批判了高,陈的发言还比较客观,并未撕破脸,但周的发言却给高列举了“十大罪行”,把高的问题定了性,等于一棍子就把高彻底打死了。这一定性非常关键,决定了高的命运。高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林彪说他是个“二愣子”,一气之下,竟自杀了,这一下谁也无法再替他讲话了,“高饶反党联盟”就这样形成了党内决议,饶在此只是个陪衬。毛本来还想继续保留高的中央委员,让他回陕北当个地委书记,是完全还有机会东山再起的,但高却受不了气,哪能堪当重任?邓三起三落,才成就一番伟业。但高也算是党内一个“山头”,他倒了,跟着倒下的是一批人,“高饶事件”涉及到西北、东北的很多干部,并在党内产生了深远影响,后来的“彭德怀案”、“习仲勋案”都与之有关。现在来看,这一事件的结果形成了文革之前的中央权力格局,1956年八大换届时,陈云被选为五大中央副主席之一,邓小平被选为总书记,刘邓关系走近了,刘的党务系势力提升了,刘邓彭成为其稳固的核心。毛原来可能是希望把高邓两人“掺沙子”到刘周的党务系、政务系中去,但这个计划最终落空了。

高岗的死在毛的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对刘周两人对高案的定性,认为是搞过头了,但他当时又没法出来给高讲话,因此毛也是憋了一口闷气的。毛阻止不了党内斗争,他也只能顺势利用之。直到1964年,毛已决定打到刘了,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还提到高:“他死了,很遗憾……高岗的死,我看是有人为了保存自己,把他搞死的!”这应该是毛的心里话。

文革之乱,就这样埋下了裂变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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