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年轻议员宣誓说“香港不是中国”？

香港新一届立法会议员上周三（10月12日）举行宣誓就任仪式。五名议员的宣誓最终被判定为无效。

一周以后，香港立法会建制派议员星期三（10月19日）大面积退场，令原本准备当天重新宣誓的议员未能完成议程，立法会大会宣告流会。

本土派政党“青年新政”两位新任议员梁颂恒、游蕙祯上周在立法会宣誓现场身披或举出一幅“Hong Kong is not China”（香港不是中国）的标语，被广泛解读为将“港独”话题变相带进了立法会。

继特首普选、铜锣湾书店、本土主义等话题之后，“港独”已成为香港政界的新热点。上一届立法会旧僵局难破，被寄予希望的新一届立法会却开张就陷入新的僵局。在香港传统政治格局中的建制、泛民两派之外出现的年轻新生力量，为何将强调中国内地和香港的差别视作“政治纲领”？

“香港不是中国”？

香港建制派民建联议员周浩鼎接受BBC采访时表示，赞同立法会主席基于程序和法律作出的决定，来自“青年新政”的两名年轻议员没有遵守基于法律的程序规定进行宣誓，他们宣誓时加进了自己的话，这是违规的，宣誓是不合格的。

周浩鼎称，香港的司法判决确定了一个原则，统一的誓词以及宣誓是立法会完整性的一部分。任何议员都不能以个人形式宣誓。从法律角度讲，根据“宣誓及声明条例”的相关条款和附件，议员宣誓必须严格遵照程序设定的宣誓文本以及形式。如果添加内容或者改变宣誓的形式，很明显就没有遵守法律原则。

“一些新议员（在宣誓时）使用了对中国人极具侮辱性的语言。我认为很多香港人会对此感到伤心和不满。这（种行为）完全是荒谬的。过去几天里我们收到了很多反馈表达不满。我们要求他们道歉。”他说。

香港泛民派民主党议员黄碧云对BBC表示，两名新议员在立法会打标语说“Hong Kong is not China”。纯粹看字面意义，逻辑上没错，就像说新界不是香港一样。有争议是因为这句话的有隐含含义指“香港不是中国的一部分”。

“如果说香港不是中国的一部分，那就有问题，就违反了基本法。现在这个说法只能说有含义，但这个含义怎么理解，不同人有不同意见，”黄碧云说。

“但我以及民主党不支持他们用辱华语言，也不支持用粗口宣誓。但法理上应该让他们重新宣誓，”她补充道。

周浩鼎认为 “香港不是中国”这一口号“纯属胡说”。

“我相信大部分香港人是理性的，我们都知道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这在基本法第一部分里写得很清楚，”他说。

周浩鼎称，主张“港独”没有前途可言，对这座城市没有好处。这只会对香港带来伤害，很多香港人的工作都和中国大陆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很难想象香港脱离大陆彻底独立后如何生存。

对于年轻新议员打出这一口号的原因以及香港近期出现的所谓“港独”倾向，周浩鼎认为，支持者两名议员的民众不一定是在支持主张港独，他们只是因为贫富差距、生计以及房价等问题对政府感到不满，这些民生问题导致了民众的不满情绪。

“哪怕投票支持他们的民众，也是借机表达对民生议题的不满，这不等于说他们真正支持鼓动港独。”他说。

黄碧云说，可能他们（指两名议员）要表达一些对中国政权的不满，或者比较倾向港独，但他们没有亲口说他们支持港独。

“一国两制”与政治僵局

新一届立法会开门就两次陷入僵局，这也是香港近年来面临的政治僵局的现实写照。对其原因，来自不同派别的议员意见不同。

黄碧云指责说，当天（10月19日）不支持主席和议程的不是民主派议员而是建制派议员。造成立法会流会无法工作，原因是建制派，不是反对派。

“香港立法会现在面临很大的挑战，内部分裂。建制派也搞拉布，流会，也学会了这些工具。两面对峙、分裂、碎片化这些现象在建制派、民主派和本土派都存在，导致立法会工作能不能顺利进行，”她认为，立法会不同派系的人都应该好好想想立法会要扮演什么功能，是否只是作为政治舞台去表述不同意见，还是要扮演其他审核法律、监督行政机关等工作。

周浩鼎说，必须承认香港和大陆的不同，因为大家遵循的是“一国两制”。但不同并不这必然导致问题。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有人在鼓吹和放大“两制”中的差异，同时故意忽视法律规定的“一国”，否认自己的中国人身份，否认“一国两制”中中央政府扮演的角色，这就是很多问题产生的原因。

对于香港政治的未来，周浩鼎认为，如果继续妖魔化中国中央政府，否定中央政府的合法角色，否定“一国”元素，就难以建立健康的“一国两制”。

黄碧云也强调称“一国两制”是香港走出政治僵局的解决方案。

“现在所谓港独问题不是因为香港和大陆不同，是因为近二十年来‘一国两制’里香港的制度被破坏了，落实的时候‘一国’越来越多干预香港内部事务，香港本身制度特色在消失，”她说，“香港甚至变成‘一国一制’”。

对于导致新一轮政治僵局的年轻议员，黄碧云表示，一些年轻人希望香港有真正的普选和民主，但回归20年没有看到，认为中央政府就是阻力和障碍。自由行和双非等问题导致大陆和香港人的矛盾，对年轻人来说，中国不是一个很正面的形象。“但港独还没有变成香港的主流。这些年轻人可能也不是每个人都真心支持港独，可能口说支持港独，心里是作为对特区政府和中央政府的抗议行为。他们都知道香港不可能走独立的路，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去反抗和抗议。可以说这是一种反政权心态和不同的政治意见，多于真正支持独立。”

黄碧云说，自己在反对“一国一制”的同时也反对所谓“港独”。目前没有比“一国两制”更好的安排。但关键是中国除了国防外交之外不要插手香港内部事务，不要伤害“一国两制”。

“我们支持真正的‘一国两制’。‘一国两制’现在变了形，”她说。

新争议

周二晚上，香港政府向法院申请紧急聆讯，申请司法复核要求推翻立法会主席梁君彦决定，禁止梁颂恒、游蕙祯再次进行宣誓。高等法院受理申请，但暂时未有颁布禁制令禁止梁游两人再宣誓。

黄碧云把香港的政府的这一举措视为立法会面临的外部冲击。“特首梁振英要求律政司去法院拿紧急禁制令。行政机关可以把手伸到立法会，企图透过司法机关钳制立法会，粗暴干扰立法会工作，破坏立法机关自主权，破坏三权分立”。

“这（要求重新宣誓）原本是（立法会）主席梁君彦听了专业咨询才做的判决，”她说。

金融时报：议员宣誓风波凸显香港内部分歧加深

围绕香港之未来展开的政治斗争呈现加剧之势，香港政府和亲北京团体采取了史无前例的行动，试图取消两名最近当选的、支持港独的立法会议员的议员资格。

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政府对分离主义的威胁感到担心，香港的官员已承诺，要针对越来越多呼吁这块前英国殖民地独立的人采取行动。

周二深夜，香港政府为阻止两名年轻议员——梁颂恒(Baggio Leung)和游蕙祯(Yau Wai-ching)——入席立法会而打的、带有最后一搏性质的官司未获成功。

在展开争取香港自决或独立的竞选后，梁、游二人上月当选为香港立法会议员。上月，共有六人当选为这个不充分民主议会的议员。

香港政府的一名律师称，在上周举行的宣誓就职仪式上，梁、游二人宣誓效忠“Hong Kong nation”（香港民族）并携带标有“Hong Kong is not China”（香港不是中国）字样的旗帜，违反了《香港基本法》。

法院驳回了香港政府呼吁立即颁发阻止二人在周三重新宣誓的禁制令的申请，但准许政府在下月初就此事寻求司法复核。

然而，建制派议员周三通过离场和确保在场议员不够法定人数阻止了二人的再次宣誓，此举引发了立法会大楼外亲北京抗议者的欢呼。香港立法会共有70名议员。

建制派议员卢伟国(Lo Wai-kwok)称：“我们敦促梁、游收回他们的侮辱性言论，向全世界所有华人正式道歉。”

亲北京的派别已多次谴责民主派议员采取此类阻挠议事的手段来损害香港。

民主派立法会议员涂谨申(James To)则谴责亲北京阵营“实际上在破坏香港的制度”。

这一宪政上的对峙令香港上空更加阴云密布。香港目前正面临20年来最严重的经济放缓。随着北京方面及其盟友加大打压力度、而他们的对手变得更为强横，香港正被日益加深的政治分歧撕裂。

梁颂恒周二夜间发表讲话称，香港政府干预立法程序相当于对香港政治制度宣“战”，他发誓要继续反击。

他说：“我们今天能走到这里，主要是因为雨伞运动(Umbrella Movement)期间射出的催泪瓦斯、以及香港人民的无畏抵抗。”

香港科技大学(HKUST)研究中国政治的教授崔大伟(David Zweig)警告称，自2014年亲民主的雨伞运动以来，北京方面及其在港盟友采取的强硬路线，正在产生反效果。

“这是北京方面过度反应的延续，过去两年我们一直对此保持着关注。”他说，“他们采取的方式不对，看上去他们似乎是在加剧问题，而不是想办法淡化它。”

上周，香港政府谴责上述两名议员的行为具有冒犯性，“伤害了我们同胞的感情”——这是中共所用的那类措辞，它用来抨击那些被认为威胁中国主权的人。

从香港华商银行公会(Chinese Banking Association of Hong Kong)到港区妇联代表联谊会(ACWF)，多个亲北京游说团体加入了谴责行列，在当地报纸上刊登广告痛斥梁、游二人。

一个成员包括港区全国人大代表的团体表示，如果这二人不承认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那么“他们应该立即放弃自己的护照和议员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