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袁征：逆势而为 特朗普无异蚍蜉撼树

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1月20日宣誓就职。他承诺要将权力从华盛顿人手中夺回来，还归于民。特朗普还在就职演说中强调，从今往后，只有美国优先，要让美国再次伟大。作为政治素人的特朗普试图以商人交易模式来应对棘手的外交、国际贸易和地缘政治纠纷，并希望借此获得对美国更为有利的结果。对此，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袁征在接受多维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特朗普上台后将受到诸多现实因素制约，其个人因素会相对淡化。以下为采访实录：

多维：2016年大选被认为是美国总统选举史上的“例外”。百多年来，美国政治的戏剧性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被生动地演绎。尽管特朗普胜选后表示要努力弥合党派分歧，但其在权力交接前后与奥巴马的殊异、与民主党的摩擦、与自由主义的抵牾……特别是其鲜明不拘的性格，无不预示着未来的美国将出现更撕裂的局面。那么，特朗普上台后面临的主要挑战会有哪些？

袁征：美国国力和国际影响力在下降，这是特朗普面临的根本性挑战。他在很多问题上都会因此受到制约。目前，特朗普的一些所作所为都有损于美国国际形象，例如他有意淡化美国的义务，不再履行国际承诺，TPP就是很好的例子。这对美国的软实力来说是很大的影响。美国的盟友和伙伴们都开始担心，觉得美国靠不住了，考虑调整政策方向。

特朗普上台后将面临诸多挑战（图源：VCG）

与美国实力下降是相关联的是，特朗普想搞贸易保护主义，对相关国家采取强硬政策，但这很可能招致其他国家的反击和报复。特朗普在推行相关政策时必须考虑可能面临的后果，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方国家反击的可能性会制约特朗普的为所欲为。

另一方面，虽然特朗普是非建制派，但他竞选期间以及上台后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还是会有所差异的。他必须考虑共和党甚至是民主党的一些想法。美国体制是三权分立架构，国会的制约、国内的舆论以及选民的想法，都会对特朗普构成牵制。

大选时特朗普可以说一些选民爱听的话，但是当了总统，坐上那个位置，就要考虑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才合适。我认为，特朗普执政后，其个人因素会相对淡化，因为体制和总统角色会约束个人思维。不按路子出牌，企图兴风作浪，很可能就会犯大错，最终只会损害美国利益。到那时，美国老百姓、国内政客、精英阶层也不会放过特朗普。

多维：特朗普作为一个富豪，深切地感受到美国中下普罗大众对金融危机无力解决的失望，以及由此带来的整个社会的撕裂。每一次大的危机，大多数中产和底层民众都会成为牺牲品，在很多国家也会导致民粹和极端民族主义的崛起。 特朗普看到了这种不满并且代表他们表达、抗议。那么特朗普上后会如何实现当初的竞选承诺，让美国变得再次伟大？

袁征：从特朗普的表态来看，有两个方面是优先的。第一是经济上的民族主义。他强调美国利益优先，贸易上实施保护主义，希望进一步恢复经济，促进就业。特朗普还强调外交要服务于经济发展。第二，在军事层面实现美国再次伟大。从军事力量来说，特朗普反对奥巴马政府时期的削减军费开支政策。美国国会2017财政年度的国防授权法案显示，陆军届时将拥有总计47.6万士兵，比白宫要求的2017财年员额多出1.6万人。另外，舰只数量也从原来的270艘增加至350艘。

多维：应该说，特朗普政权的正当性如同全球范围的黑天鹅一样，它是二战后国际关系和政治秩序的“校正”,是一系列意识范式的“回应”，是对建制、资本、知识的“反动”，是强势的“身份政治”“民粹政治”，更是美国国内政策的洗牌与清算。面对这样一个并不熟悉的美国政府，世界该如何与特朗普打交道？

袁征：特朗普强调的是利益和现实主义，也就是以力量促和平，他强调军事、国防、甚至包括经贸方面的力量。其他国家要应对，首先就要了解特朗普的所思所想，包括他想干什么、他能干什么，摸清楚他的思路然后才能出招。

小国在与特朗普打交道方面可能会比较被动，由于处于弱势地位而容易受到攻击。当然，特朗普也不会跟小国过不去，他针对的主要是大国。但大国不是好惹的，大国实力更强。比如像俄罗斯，为什么特朗普要调整对俄关系？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俄罗斯有实力，尤其是其军事力量和战略核力量。就战略核力量而言，目前来说，除了美国就是俄罗斯了。如果俄罗斯没有这个影响力，没有战略核武器，美国人估计也不会搭理它。这是一个辩证的思维。大国与大国之间是相互博弈和互动的过程。是相互塑造对方的行为。

在对华问题上，特朗普要搞贸易战。但是，两个国家的年均贸易达到将近6,000亿美元水平，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和第二大经济体打架，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不会有好结果。不光中国会反击，而且从制度上来说，美国国内也不会允许特朗普这么做。有些事情他必须经过国会，而共和党传统上是支持自由贸易的，主流建制派的想法他也要去考虑。虽然特朗普很可能在个别产品上加收关税，例如来自中国的钢铁和铝制品，他加个35%的税率是很可能的，但并非所有产品都能如此。中国产品质量好，价格便宜，帮助美国维持较低物价水品和低通胀率。如果特朗普要和中国打贸易战，美国普通老百姓日子估计也不会好过。

多维：特朗普自身的特性也加大了世界的不确定性和中美关系的不明朗。中美再一次站到历史和未来的节点上。如何构建新形势下的中美关系，如何应对特朗普的“内卷化”，如何营造21世纪的世界经济和政治新秩序，都将是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紧迫又必须回答的命题。在您看来，在未来一段时期，中美会趋向竞争还是合作？

袁征：美国的综合实力和国际影响力在相对下降，中国的则相对上升。朝核问题、伊核问题、中东问题、气候问题以及全球经济合作，双方都要合作。而且，美国经济好坏在一定程度上还得依靠中国。为什么在中美战略经济对话中，双方要讨论彼此的财政政策？中国关心美国的财政政策，美国也关心中国的经济政策，这些都关系到对方的经济发展。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互依赖。

不能说美中一家衰另一家就必然兴。中美关系实际上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中国经济发展了，可以消费更多的美国的商品，美国对华出口也会增加。双方可以在很多领域进行合作，美国实际上也是受益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双方的依赖性非常明显。

然而，在核心利益上，中国必须明确告诉美国，我们不会与其交易，更不会退缩。例如台湾问题，如果特朗普确实要拿”一个中国“原则谈判的话，必须坚决反击。在涉及国家核心利益问题上，要把清晰的信号告诉特朗普，让他清楚这里面的风险很大。

特朗普是沃顿商学院的高材生，他很清楚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不能。只要中美利益还在那，他就很难把事情做绝。

当然，麻烦会有，我预计特朗普上台初期，大概是头两年，中美关系会有颠簸。但从历史上看，中美关系从来都是上下起伏的。从1979年中美建交到现在，这个过程中间其实发生过很多起伏的事情。但就像邓小平说的，中美关系迟早还是要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