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崩溃的体制：法国大选的另类思考

4月23日，法国大选的首轮投票结束，勒庞得票率为21.4%，马克龙得票23.9%，两者击败其他竞争对手，双双进入第二轮选举之中。

这一结果究竟意味着什么？有着怎样的政治内涵？这无疑是一个令人值得思考的问题。在本人看来，此次结果实际上表明了法国政治体制，正在其自身所制造的难题面前走向崩溃。

体制权威的崩溃

从未有比法国此次选举的结果，更能表明法国当前政治的灾难程度。

曾经法国政治的核心力量，社会民主党与共和党同时在选举中一败涂地。共和党的几位大佬，前总统萨科齐与朱佩，都在选战之中充分验证了自身的无能，并因根深蒂固的体制面孔而被选民所厌憎；而法国现总统奥朗德的支持率已经下降到4%，考虑到5年前这位总统的支持率高达65%，以及这位法国领袖并没有任何重大政治丑闻，这无疑是一个相当令人震惊的落差。

与之相应的是，在此次选战中，那些异军突起的政治领袖们，马克龙、勒庞和梅朗雄皆因成功塑造了体制外的政治形象，而成为选民们追捧的宠儿。

事实充分说明了法国传统政治权威力量，已经开始威严扫地。如同魏玛崩溃前夕的德国民主体制一样，传统政党的政治领袖在现实困境面前一筹莫展、声名狼藉，支持率多年来仅仅只能维持在个位数，而低效的议会政治除了扯皮和演戏以外无所事事。在这种情况下，人民从对政治领袖的失望，转变为对传统政党失望，最终则是对整个民主体制的失望。

只有到这个时候，才会出现革命政治崛起的真正时机。革命领袖的为所欲为才能获得民众的容忍，并以最小反感摧毁民主制度本身。从当前的情况来看，法国的政治体制实际上已经开始走向了崩溃，民众已经从对政客的失望变成了对政党的失望，即将到来的，就是对法国当前体制和意识形态的完全失望，只有到那个时候，法国人民才会心甘情愿地迎接一位真正的革命者。

马克龙的命运

不出重大意外的话，马克龙将会在此次选举中战胜勒庞，成为法国的新总统，而这也是我此前的看法，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场政治战争的结束。

之所以如此预判，并非因为马克龙坚持了法国的主流价值观，而在于马克龙的经济政策具有合理性——这位前社会党对待企业和有产阶层的态度，相比极右翼女领袖要温和得多。马克龙计划将企业税从33.3%降到25%,意欲将财富税改成房地产财富税,不再逼迫富人缴纳资本税，与之相应的是，勒庞女士的福利政策则似乎在向富人选战。

实际上，无论是美国的特朗普，还是最初领先的菲永（后被空饷丑闻击垮），还是现在的马克龙，实际上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在于他们通过减税、对企业友好等政策充分迎合了唯经济利益是视的中产或有产选民。这意味着他们在选战中拥有了对手意识形态以外的政治优势。而勒庞最大的短板，恰恰在于她的硬脱欧政策激发了民众的经济恐慌（法国对欧盟的依赖远甚于英国），这使得她只能吸引到意识形态选民——从强硬反伊斯兰政客菲永初期的巨大优势来看，反伊斯兰意识形态实际上并不是勒庞当选的真正障碍。

马克龙的成功，实际上也反映出两个问题：一方面，法国人对现有体制政党充满失望，却对现有的民主体制和意识形态心存庆幸；另一方面，大多数法国人对勒庞的极右翼标签确实心怀疑虑，他们的思想尚未完全解放。

可惜的是，酿成法国现有困境的，恰恰是法国的体制。而任何一个政客，都不可能在制造疾病的体制下治愈疾病：畅通无阻的边境，失去控制的城市郊区，难以为继的福利体系，制造了安全失控和经济破败，这绝不是极其低效却自以为是的体制所能解决的。所以，无论法国的人民对缺乏根基的马克龙抱有多大期望，都不可能成为结束法国痛苦的理由。

希拉克、萨科齐和奥朗德都曾试图解决财政问题，但都一无所获，都曾试图解决福利政治的弊端，但都造成了自身的政治灾难；更不用说法国的恐暴袭击的问题了。造成法国病症的不是萨科齐和奥朗德的贪腐，也不是共和党与社会党的无能，而是法国自命不凡的体制和意识形态。毕竟，一个道德上无懈可击的体制，往往意味着无可救药。

英俊潇洒、缺乏根基的马克龙注定只会是一个勇敢的背锅侠，宛如美丽的流星一样划亮黑暗降临前的天幕，最终却免不了克伦斯基式顾影自怜的悲剧命运。

这场选举，胜利者仅仅得到一场战役，而失败者则会赢得整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