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民众开始拥抱军方力量

日本士兵们跳下吉普车，卸下反坦克导弹，就地卧倒。几分钟后，他们对准目标开火，击中了近800米处的假想靶子。

逾2.6万人观看了这次日本军队在富士山脚下进行的实弹演习，观众们挤在露天看台上，在地上铺的迷彩图案垫子上一边野餐、一边鼓掌表示赞赏，还不时地发出“真棒！”、“哇！”的声音。

自从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和平主义一直是日本民族认同感的神圣宗旨，日本在美国的推动下，把放弃战争的条款写入了战后宪法。但有迹象表明，公众对和平主义的崇拜——以及对被称为自卫队的日本军队的态度——已开始改变，这部分是因为安倍晋三的敦促。

安倍晋三为解除和平主义对军队的限制进行了缓慢、稳步的努力，他的努力可能在本周二得到了帮助。周二，朝鲜发射了一枚弹道导弹，导弹从北海道上空飞过，迫使日本政府发布电视和手机警报，告诫住在导弹所经之地的居民采取防空措施。这是朝鲜首次没有使用发射卫星的借口，让导弹从日本领土上空飞过。这枚导弹在太平洋坠落，并未造成危害，但安倍晋三仍称其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和严重的威胁”。

平壤在周二进行了最近这次测试后，74岁的宫添一郎(Ichiro Miyazoe)正在东京的池袋区散步，他说，“我们一直生活在和平时期，时间如此之长，以至于我们觉得和平会永远持续下去。日本一直态度软弱，像一只败了的狗。我们必须有更强大的军队。”

虽然日本公众长期以来一直对安倍晋三的议程持矛盾的态度——民调显示，大约有一半以上的人不赞成安倍晋三修改宪法中和平条款的努力——但公众对军队的兴趣一直在增长。

观看富士山演习的门票供不应求，今年申请门票的人数已接近去年的六倍。据首相的内阁办公室进行的调查，表示对自卫队感兴趣的人数在2015年已达到受访者的71%，高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55%。

讲述自卫队与超自然怪物作战的电视系列片《GATE奇幻自卫队》这样的动画和漫画在日本越来越受欢迎，同时，提供与士兵约会机会的相亲网站也变得颇为时尚。

当然，这些活动并不一定意味着人们有支持更强国防政策的愿望。自卫队最重要的职能是抢险救灾，人们对自卫队的支持在2011年3月的地震和海啸之后猛增，自卫队在救援受灾者和灾后重建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是，在参加富士山实弹演习这类活动时，日本公众中已有些人开始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既是否可要求日本军队执行实弹演习或救灾以外的任务。

横滨一家建筑公司的经理、60岁的石原正明(Masaaki Ishihara)说，“一旦美国或韩国与他国交战，日本也将不得不参与进去，日本将被迫参与进去。”他带着妻子、九岁的儿子和一个朋友一起观看了周日的演习。

尽管观看演习的气氛是节日般的，人们吃着各种味道的刨冰，在纪念品销售处购买T恤衫、模型坦克和军事题材的饼干，但石原正明的妻子、49岁的贵子(Takako)说，演习感觉“像是真的打仗”。

“看演习看得我都害怕了，”石原贵子说。“和平真的会持续下去吗？”

随着东亚地区的威胁日益严峻，安倍晋三已多次要求修改宪法，让日本能够扩大自己的军事能力。虽然日本与美国的联盟为日本提供了防御，但安倍晋三及其支持者认为，日本需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做更多的事情。

两年前，在安倍晋三的推动下，日本通过了允许自卫队参加海外作战任务的安保法。日本政府还连续六年提出增加国防开支的预算案，防卫厅最近宣布将提出资金要求，以从美国购买名为“岸上宙斯盾”(Aegis Ashore)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该系统可在地球大气层以上拦截飞行中的导弹。

尽管日本公众对威胁的焦虑日益增长，但由于日本是唯一经历过核战争恐怖的国家，日本公民坚持该国放弃战争的宪法的态度一直没有动摇过。在新安保法于2015年通过之前，成千上万的抗议者曾走上东京的街头反对新法。

抗议者们也经常出现在冲绳的美军基地附近，抗议美国的军事存在。目前约有5.4万名美军驻扎在日本。

分析人士说，公众还没有考虑过他们在国家安全名义下愿意走多远的问题。

“我觉得，普通百姓中有一种默契，人们避免考虑宪法中的和平主义条款与日本防务政策变化这个现实之间的潜在矛盾，”法政大学(Hosei University)政治学教授山口二郎(Jiro Yamaguchi)说。

52岁的森忍(Shinobu Mori)和女儿一起开车，从200公里以外来到富士山，观看这里一年一度的戏剧般的军事演习，森忍说她喜欢看演习，但希望这些炮火永远不会真正用上。“我是在和平时代长大的，”她说。“所以我想让下一代也享受和平。”

周二的导弹发射制造了轻微的恐慌感，一些私人火车线路停止了约20分钟的运行。东京站在早上6点左右向通勤者发布警报说，朝鲜的导弹正在飞越日本上空，并让乘客躲在车厢内或候车室里。

一名Twitter用户在社交媒体上发了这样的描述：“一柱红色火焰”从天空向北海道方向坠落。“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自卫，”他写道。“重要的事情是做好准备。我们不能否认第三次世界大战可能已经不远了。”

日本长期以来把和平宪法解释为允许自卫行动，日本有超过22.5万名现役军人，也有先进的武器，比如携带先进导弹防御和战斗机的海军驱逐舰。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政府已把自卫的定义扩大到包括采取更坚决主张的范畴。最近，日本政府已开始悄悄地讨论获得巡航导弹的可能性，这种导弹让日本可以先发制人地打击导弹发射场，如果它探测到即将发生导弹袭击的迹象的话。

有些分析人士说，日本的和平主义概念从来都包含着矛盾。

“那是假和平主义，从来都是这样，”美国海军陆战队退役上校、日本战略研究会研究员格兰特·纽斯汉姆(Grant Newsham)说。“宪法中的和平主义条款是以日本不面临威胁为前提的。”

的确，和平主义条款自从被写入宪法的那个时刻起就一直具有灵活性，历史学家约翰·杜瓦(John Dower)称其“笼罩在含糊之中”。

大多数专家说，修宪在政治上很困难，但关于修宪的辩论需要从主要限于政治和学术圈子，转为包括更广泛的公众。

“我不认为宪法会改变，但如果威胁继续增长的话，普通民众的情绪可能会朝着这个方向转变，”在明德大学蒙特雷国际研究学院(Middlebury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防扩散教育项目从事研究的土岐雅子(Masako Toki)说。

虽然自由派人士继续反对日本加强军事力量，但一些分析人士说，年轻人不了解向军国主义倾斜的危险。

“我觉得，有一整代人除了拥抱和平主义外，基本上没有做好工作，”向年轻人解释和平主义为什么重要，在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从事现代日本文化研究的教授萨彬·弗律赫斯图克(Sabine Frühstück)说，她是《玩弄战争：日本现代军国主义悖论与儿童》(Playing War: Children and the Paradoxes of Modern Militarism in Japan)一书的作者。

“它在日本是变成了黑盒子的那些东西之一，”弗律赫斯图克提到日本的和平主义时说，“人们只知道，‘我们一直就有这个东西，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反对军事行动组织“为了未来的公众”(the Public for the Future)23岁学生领袖中山美纪(Miyuki Nakayama)说，人们已经忘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教训。“他们不能想象未来的战争可能是真的，”中山美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