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金会：金正恩如何撬动中美之间的灰色地带

2月26日抵达越南后，当地时间2月27日晚，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和美国总统特朗普进行了一对一的会晤，并共进晚餐。两位领导人还将在2月28日举行单独和扩大首脑会谈，并签署河内共同声明。

这是朝美领导人第二次会晤，上次会晤是在2018年6月。2018年已被载入朝鲜半岛史册：金正恩三次访华，朝韩领导人三次会晤，朝美首脑首次会晤，使得东北亚局势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在这样的背景下，2019年伊始金正恩第四次访华，并在2月同特朗普（Donald Trump）进行第二次会晤，这依然被广泛认为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件。

但是美朝能够达成何种共识？备受关注的无核化将何去何从？美国会放松对朝鲜的制裁吗？

一波三折的会晤

这次“二度金特会”的实现，着实经历了不少波折。1月2日特朗普收到了金正恩亲笔信之后，双方表示不久后将推进第二次朝美首脑会谈，由此开始，双方互致信函，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委员长金英哲1月17日访美与美国国务卿蓬佩奥（Mike Pompeo）会晤，到2月5日特朗普发表国情咨文，宣布将于2月27日至28日在越南同金正恩举行会谈。期间只有约一个月时间，二次金特会的各项事宜推进速度超乎各方想象。

虽然情势让人乐观，而实际上，从时间上看，二次金特会绝非表面上那么顺利。特朗普2018年7月公开金正恩的亲笔信称，“我坚信，改善关系的划时代进展会让我们早日迎来下一次会面。”8月金正恩在给特朗普的亲笔信中写道，“我确信朝美关系改善的跨时代性进展会使我们的下次见面提前实现。”9月6日，朝鲜再次转交了金正恩给特朗普的亲笔信，白宫表示，“此次亲笔信的主要目的涵盖了金正恩提出再举行一次朝美首脑会谈日程的商讨要求”，“我们接受了这一提议，并且已经在进行相关调整工作”。

从第一次金特会结束开始，金正恩先后五次致信特朗普谈会晤事宜。也就是说过去8个月的谈判都是围绕会晤来进行的。金特会绝非近期才顺利敲定，而是经过了艰难的谈判。

蓬佩奥2018年7月第三次访朝，双方没有达成共识，金正恩甚至没有会见他。8月特朗普曾叫停蓬佩奥第四次对朝鲜的访问，原因是无法就无核化清单达成共识。朝鲜也临时叫停金英哲11月的访美计划。伴随着高层会晤的起起伏伏，对于金正恩早在2018年7月份就提出的下一次见面要求，美国方面的口径一直在变化。

蓬佩奥2018年9月就已表示正在为特朗普与金正恩第二次会晤做准备，10月特朗普表示“会谈将在11月6日中期选举后举行”。而中期选举后，会晤又被进一步延长至“两个月内”。直到12月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峰会期间，特朗普才确认将在2019年1月至2月间举行第二次首脑会谈，并表示“正在三个候选场所中选择”。

保镖队护卫下的金正恩乘坐专车出行（图源：VCG）

金特会或将常态化

特朗普希望在朝核问题上获得重大进展，以此作为能够拿得出手的成绩，他仍会按照自己需要的节奏推进半岛局势。但是，现在就达成重大朝核共识，对特朗普来说为时过早。特朗普希望的是，朝鲜问题能够在他连任选举中为他争取选票的关键性事件，甚至到选举当天民众还能记忆犹新才好。所以，特朗普需要在恰当的时间推进朝美和解，需要榨干朝核这张牌的最大价值，那就是随时都能拿出来打，关键时刻能够玩出花。

二次金特会之前，对美国来说能称得上重大进展的是2018年10月，朝鲜同意美国可派出代表团对丰溪里核设施进行核查。蓬佩奥从2019年1月中旬开始频繁提出“美国的安全十分重要”，“希望朝鲜降低对美国的威胁，对核导开发能力进行缩减”。这些都是特朗普政府谋取的对美国有立竿见影意义的成绩。

对朝鲜方面解除制裁的要求，2018年12月就敲定的放开对朝人道主义援助，以及放开朝鲜旅行限制，仅仅算是弥补性突破。

在如何实现无核化、是否放松制裁上，美朝之间的共识有限。金特会绝非是想象中的一大步，而是暂时缓和局势的一小步。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领导人会晤不一定都是重大的转折。会晤不过是一种管控问题的方式，是延续谈判趋势的手段。

未来两年将是特朗普在政治上极为难熬的两年，内政上成绩寥寥，亟须在外交上弥补，朝鲜问题几十年悬而未决，是特朗普绝佳的表演舞台。特朗普不仅今天需要金特会，未来也会需要这样的高光时刻，因此金特会可能常态化。

大国博弈中的灰色地带

朝美谈判注定是波折不断的。其根本原因是朝核问题的复杂性，朝美并不能单独决定是否举行会晤，以及会晤是否能取得进展。

过去8个多月同时也是中美贸易战如火如荼的时刻，中美关系的状态决定了二者在半岛问题上的合作氛围。

中国对朝核问题有着关键的影响力，更重要的是，中国对何时配合美韩朝有相当大的可操作空间。北京试图在美朝和解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部分战略利益，但不会将此作为不可或缺的诉求。北京十分清楚，中美关系的博弈归根结底要靠中国，中美关系变更不可能依赖朝核问题的进程，因此北京在与美国合作的过程中并不着急。北京可以配合各方，而这种配合不是无条件的。北京必然会用自己对朝鲜的关键影响力换取最大的回报。

而美国有自身的国内政治进程，不可能随时都在全力推进朝核问题谈判。美国将金特会的举办时间从中期选举前推迟到中期选举后，再延至2019年2月，就是和特朗普面临的种种内政问题有关。

此外美国在应对朝鲜时也需要同韩国统一立场。过去8个月的美朝谈判中，美韩为消弭是否解除对朝制裁，以及如何维持对朝军事合作的分歧花了大量的时间。美韩对于无核化路线图、是否发布终战宣言亦各执一词。可以说特朗普在考虑对朝关系时掣肘重重。

纵然朝鲜半岛无核化已经是大势所趋，各方也都已经认识到解决问题的重要性，但是相关利益方，特别是中美两个在朝鲜半岛具有极大影响力的国家，在推进半岛无核化的同时，必然要考虑更大层面上的战略利益。各方的当务之急还是稳定局势，保持谈判的积极态度，至于无核化进程什么时候推进、如何推进，则很难不受到各方利益博弈的影响。

这是金正恩用核武器亦无法改变的灰色地带。朝核问题的解决前景无法回避大国博弈的洪流。

对金正恩而言，朝核问题事关战略全局；而对特朗普而言，朝核问题是筹码。美国要破局就必须改变多年来对朝鲜的态度，而朝鲜也不得不为过去“虚假弃核”造成的国际不信任埋单。得到政绩是特朗普的目标，获取信任则是金正恩的任务。

频繁的亲笔信固然是打破僵局的手段，以首脑会晤为出发点的谈判也是取得突破的方式，但是对金正恩来说，宝贵的是特朗普在位这个时机。如何在未来两年说服特朗普摆脱鹰派桎梏，如何引导中美集中精力解决朝核问题是需要好好琢磨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