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中国人在墨西哥建造地下城（组图）

在美国与墨西哥边境绵延3000公里的边境线上，有一座不太起眼的小城——墨西卡利。

这里地处沙漠盆地、年降水量不足250毫米，气候极为炎热，每当热浪袭来，整个人都仿佛被一团热气包裹，全年有3个月平均温度都超过40℃，夏季气温经常达到50℃。

但无论环境多么恶劣，人们常说：“有海水的地方就有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中国城”，就是这么一片被当地人称为“捕获太阳的地方”，在上个世纪依靠中国人的力量，在荒漠中开垦出了一片绿洲，缔造了整个城市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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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西半球唯一一座由华人建立的城市，华人自19世纪末以来，已经在这里定居了上百年，如今有大约5000名中国移民居住在墨西卡利，也让这里也成为墨西哥的一个中国文化中心。

在墨西卡利一处下榻过四位墨西哥总统的北方旅馆，上海餐厅正忙着接待南来北往的客人，叉烧肉、春卷、炒饭最受欢迎。几百米开外，是当地最高级的餐馆——北京餐厅，招牌菜芒果牛柳、生菜鸡松以及芦笋炒虾，几乎每桌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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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120万人口的墨西卡利，有大大小小近200家中餐馆，规模远超首都墨西哥城。

当你问起当地的特色美食，所有人都会告诉你：中餐。在当地，无论婚礼生日还是政府宴请，都会选择中餐馆。一对当地的墨西哥律师夫妇说，他们每周都有三四天都在中餐馆吃，家中还准备了醋、黄酒等十几种中国调料。

然而在中墨文化和乐交融的表象背后，上世纪30年代，强烈的反华情绪曾导致当地对墨西哥华人家庭的非法驱逐行为，无数墨西哥华人在反华浪潮中受尽折磨、被残忍屠杀。

最终，墨西卡利不仅见证了当地黑暗的反华历史，也成为了华人们最后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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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沙漠为绿洲，华人是当地人的10倍

上个世纪的墨西卡利，如果从天空鸟瞰下来，只能看到万里黄沙，因为没有水源，只有顽强的剑麻与仙人掌得以存活。

早在19世纪末期，大批华工来到墨西卡利，他们大多受雇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土地公司，参与修建科罗拉多河引水渠，并在此后定居下来，由此华工的简易住所逐渐形成了小镇。

华工参与当地建设的历史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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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中山的欧阳贵章，就是众多从中国来到这里的华人之一。

那时“出门”的华人有两种形式，一是被“卖猪仔”到国外去当劳工，另一种是自费到国外做工，欧阳贵章属于后者，因此可以自由工作。

“1903年刚到时，墨西卡利是一片空荡荡、气候极为干燥的荒野土地。”墨西哥老侨民甄英伟在他珍藏的史料图册中这样写道，“我们的先侨大多数先因建造南太平洋铁路，后为科罗拉多河（运河引水工程）而被雇佣到墨西卡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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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十年，华工在沙漠中开垦荒地，从附近的河流挖出水渠，引到墨西哥荒漠中的墨西卡利谷底…… 随后又开始在墨西卡利附近开垦农田，慢慢在当地形成了小镇和城市。

辛苦劳作的华人一边建造了墨西哥北部的灌溉工程，一边自己开垦棉花地，还有不少人在种植园和矿场中工作，努力为自己营造着一方天地。

而在沙漠中开垦荒地的过程，也让华人们付出了巨大的生命代价。每每讲到那段早期华工在沙漠中迷失方向，接二连三地倒下的经历，甄英伟的眼中都闪烁着泪花。据专家考证，当时每开垦10公顷棉田，就会夺去一个华工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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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当地天气炎热，华人们逐渐在棉花养殖上发现了商机，依托这些质量上乘的棉花，当地华人逐渐打开销路，为当地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棉花也成为这座城市的象征。

就这样，华人凭借着自己的勤劳和对商业的敏感度，在20世纪初涉足商业，咖啡店、市场、便利店、清洁公司……甚至还包括与铁路和矿产相关的市场。再接着，各华人社团开始购置房产，中式茶楼、戏院等等形式多样、种类丰富，墨西卡利唐人街迅速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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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前后，墨西卡利几乎成了一座“中国城”，共有华人3.5万人，华人社团26家，而当地居民仅有3000多人。不绝于耳的锣鼓管弦声，夹杂着小贩“红豆沙、杏仁糊”的叫卖声，俨然一派风情浓郁的中国城镇之景。

因此，墨西卡利彼时也被华人亲切地称为“小广州”。

而当年来到墨西哥的欧阳贵章，找到了一个开杂货铺的华人阿伯给他当帮手，并专门贩卖中国货。经过多年奋斗，他不仅有了一笔积蓄，还娶了当初教他西班牙语的墨西哥姑娘，并生下了四男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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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华人在当地占据着非常重要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广东话是当地通行的语言，商铺匾额几乎都用中文写就，商家之间流通中文支票，几乎所有的工商业全为华人所有，甚至银行董事长也是中国人。

1919年前后，当地华人已超过1万人，成为当时墨西卡利的居民主体，比墨西哥人多出好几倍。

一些华人与墨西哥人组建家庭，生儿育女，他们的后代也因此融合了两种历史悠久的传统和文化。到了1927年，墨西卡利的华人已有4万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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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勤劳致富到遭嫉恨被驱逐

然而华人的兴盛却在1934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那一年，拉萨罗·卡萨纳斯将军（Lázaro Cárdenas）成为墨西哥总统，并在全国掀起了一股猛烈的反移民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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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反华宣传中，华人被渲染成不讲卫生、传播疾病，甚至是吸鸦片和开展赌博的源头，进而被塑造成道德败坏、让墨西哥民族堕落的恶魔。

在那段经济大萧条的时期，墨西哥当地发家致富的华人和找不到工作的当地人的强烈对比，更加剧了排华情绪的产生。1937年，墨西哥政府颁布法令，将土地和外国公司收归国有。

就这样在政府支持下，反移民浪潮迅速在墨西哥蔓延。墨西哥民间和政府开始对华人实行种族隔离，禁止墨西哥人与华人通婚，而已经嫁给了中国男子的墨西哥女人，则被视为国家和民族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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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欧阳贵章也不得不立即变卖生意，回国定居，带着妻儿返回故乡广东省中山县。离开的欧阳贵章一家人是幸运的，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种族歧视带来了很多暴力冲突。

墨西哥北部地区华人遭毒打的事件屡有发生，华人移民们奋起反抗、守护居所，但还有许多人在反抗中受尽折磨、甚至被屠杀而死。最终，墨西哥政府甚至制定了将华人驱逐出境的法律。

起初，民国政府曾经在反华运动最早开始的时候，开展过护侨行动。但在辛亥革命之后，随着国力的丧失，墨西哥华人也失去了祖国最后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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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逃避迫害，也有华人又回到了他们最初扎根的地方——墨西卡利。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一个“中国城”，华人数量非常之多，就算被打压，团结起来之后墨西哥人还是不太敢来这里……

渐渐的，墨西卡利成为了墨西哥各个州逃难而来、数以百计的中国人的避难所。

地下城诞生，持续半个世纪的穴居

然而即使在墨西卡利，在严峻的反华阴影下，生活在墨西卡利的中国人也开始将自己的生活空间搬至地下。他们在墨西卡利的地下挖出了巨大的洞穴，并将绝大部分生活空间都建在这里，形成了当地的一座“地下中国城”。得以暂避在这里的华人无奈地生活在地下，并且忍受着种种不公平的待遇，但比起其他数千名被没收财产并被驱逐出墨西哥的华人，他们还算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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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虽有了遮风避雨之地，华人依旧惶惶不可终日，有钱的人甚至偷偷买了船，以便在局势继续恶化时举家逃往美国。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上世纪60年代，墨西哥排华浪潮结束，华人才如涓流一般重新慢慢汇集回墨西哥。当时，墨西哥政府曾派出5架飞机到中国，把几百名墨西哥妇女和她们的丈夫、孩子免费载回墨西哥，欧阳一家也坐上了返回墨西哥的飞机。

据统计，在20世纪30年代大规模驱逐华人运动之后，有近70％的华人和墨西哥籍华人被以各种方式赶出墨西哥，这个他们曾为之奋斗和建设的国家。

地下室的门 破烂不堪图片来源：vice

如今，墨西卡利的“地下中国城”已成为墨西哥的旅游项目，虽然当年华人为了生存做出的种种努力，已经变成了历史中一段发黄的过去，但墨西卡利的中国元素和这些建筑则已经深深融入了整座城市的气质当中。

昏暗的灯光下，游客们努力通过残破的印记追寻着往昔：一间曾是赌场的屋子被保留下来，桌上摆着轮盘；另一间屋子里有张沙发床，旁边的墙壁上画着叫不上名字的动物。

一间用作赌场的地下室，桌上百褶赌博用的桌子和轮盘图片来源：vice所有地下室都充满霉味，低矮的房顶给人摇摇欲坠的错觉，地下空间的大部分区域漆黑一片，只有几间屋子闪烁着灯火……

但那段曾经隐秘而动荡的岁月痕迹，也循着这些物件被一一保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