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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鱼博客:移民去故乡 燕妮失业了

三个月匆匆过去,转眼间,夏去秋来,燕妮在星巴咖啡的试用期也圆满结束。

试用期最后几天,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做事也分外小心。尤其是从琼被保罗叫去单独面谈,第二天就没有再来上班之后,燕妮每次和保罗相遇,都情不自禁地紧张,害怕他会叫住自己,说出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来。心里的忐忑,跟高考之后,等待公布成绩那几天相似,既满怀期待,又生怕失败,有时候甚至希望维持现状,永远不要知道结果。

等到小伟被通知转正之后,燕妮向他道贺之余,心里就更加紧张,有意跟丽芙提起这件事,想从她那里探听口风。丽芙却毫不知情,只是安慰她不要担心,安心等待结果就好,即使不成功,也可以找其他工作云云。

这样惶恐了几天,这个星期五的中午,保罗终于约她去办公室面谈。

店长办公室在店堂后面,是储藏室隔出来的小房间,燕妮还是第一次进来。房间很小,却很整洁光亮,玻璃窗正对后门的停车场。房间中央是一张办公桌,保罗坐在桌后的电脑椅里,示意她在桌前的一张圆木沙发椅上面坐下来。

燕妮坐下来,感觉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深吸一口气,迎上对面保罗的眼光。再一次看清楚保罗,她发现他比自己印象中更加高大,更粗壮,刮过胡子的脸又已经青幽幽的,方正的下巴好像岩石一样棱角分明,在窗外的自然光衬映之下,他肩膀上的肌肉似乎就要撑破黑色T恤跳将出来。燕妮不自禁地臆想着,被这样一副肩臂紧紧拥抱着,将是怎样一番滋味。

保罗的眼光,垂落在他面前的一叠文件上面,半晌,他慢慢地开口:“你可能已经猜到我今天要和你谈话的内容,到这一周末,你与星巴的三个月试用期就结束了。我们很荣幸能够和你一起工作,”他抬起头来,直视燕妮的眼睛,道:“在我们开始阅览评估结果之前,燕妮,我非常想知道你对这三个月的感受如何?”

燕妮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有点出乎意料,想了一会之后才终于开口,不过是一些套话,像什么“深受大家帮助”“学到很多东西”等等,保罗却听得很用心,还不时在那些文件上写一写。

燕妮讲完之后,静静地看着保罗的脸,像在法庭上等待法官宣判的被告,有种任人宰割的期待和无奈。

保罗点点头,说道:“根据你所说的,我也很高兴你度过了一个愉快而充实的工作期。从我们的角度看待你的工作,你是一个很有工作经验和处世能力的人,虽然你的语言程度还暂时性阻碍你与他人沟通,但我相信只要给予时间和谈话机会,你一定能够熟练无碍地与人交流。而且,我已经可以看到你每一天都在进步。”

保罗的脸仍然像一面钢锭一样坚定和平静,让人猜不出他真实的想法。但是,他的鼓励和夸奖话却让燕妮觉得又喜又羞。在中国,讲究谦虚含蓄,很少有人这样直接了当地赞美和鼓励别人,即使是父母对待子女,也尽量避免夸奖,生怕孩子骄傲,哪里像洋人那样动不动就是 great,excellent,尽其所能地培养孩子的自信心。

燕妮听着他的话,有点分不清他是客气,还是认真地,只好努力从他脸上来研究端详。她看着保罗的眼睛,惊奇地发现保罗的眼睫毛是那么长,那么漆黑浓密,是中国女孩涂上整瓶睫毛膏也办不到的完美效果。这么漂亮的眼睫毛,长在如此粗犷的男人面孔上,真是一种奇妙的组合。

保罗顿了顿,翻开手中的文件,说道:“你具有很丰富的工作经验和背景,但是我很保留地认为,你并不是很适合担任咖啡店的店员,这个职位所需要的是一个更单纯,或者说更具有服务和沟通技巧的人员,一个能够融入星巴的文化,并且让客人感受到星巴气氛的年轻人。”

“你想说的是,星巴雇用的,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年轻人,不是像我这样的外国移民。”燕妮打断保罗的话。

保罗扬起两条淡淡的眉毛,似乎很惊讶燕妮这样说,“我很遗憾你这样想。我希望你理解,尽管我们不能雇佣你,这并等于你不够好,也跟你从哪里来没有任何关系,真正的原因是你跟这份工作互相不适合,所以不能勉强。”

他的话说得无比诚恳,燕妮的心却被羞耻和愤怒充填得满满地,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她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和文化,都教育她如果不被对方接受,那么就是自己不好,就是失败,这个对方,可以是父母,老师,工作,或者男人,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对方不接受自己,会是因为对方不适合,或者说,对方不够“好”。

燕妮感觉着自尊心受伤的刺痛,她有种想转身逃走的冲动,甚至是逃回中国去,永远不要再面对这里的一切。

“我完全理解。”她挣扎着说,不想让保罗看出自己的难过。

保罗接着说:“坦白地说,我很高兴与你共同工作,如果你今后求职需要推荐信,也请随时来找我。”他的眼神几乎是温柔地笼罩着她,说出来的话却完全公事公办,“你明天就不需要来上班了。本周结束的时候,会计部会将这周的工资支票寄给你,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联络我,或者逖姆。”他站起来,向燕妮伸出手,结束了这场谈话:“再一次感谢你的工作。我祝福你今后职业成功。”

“多谢你。”燕妮握了握他的手,告辞出去。走进店堂里,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她,立刻地,她明白大家都已经知道自己被解雇的消息。突然之间,她想到“众目睽睽”四个字,羞愧和难堪当头压下,她站在那里,还没有来得及想该做如何反应,小伟已经快步走过来,挡在她和人们的视线之间。

“来,我送你回家。”小伟不由分说地拉起她,走向后门。燕妮像个木头人一样跟随着他,到门口,一个人拦住他们,却是吉埃尔。

燕妮看着吉埃尔,防备地,厌恶地。她想起来在琼被解雇的消息传出之后,吉埃尔曾经冷冷地地说“早知道她做不长”,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让燕妮颇为吃惊,她向来以为吉埃尔和琼的关系很好呢。现在轮到自己,不知道吉埃尔会说什么做什么来羞辱她。

小伟怕吉埃尔的来意不善,赶忙解释:“我想请假送燕妮回去。”

吉埃尔点点头,向燕妮伸出手,手上却挽着燕妮的提包。燕妮默默接过,不等她道谢,吉埃尔突然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浓烈的香水气味直扑向燕妮的鼻端。

吉埃尔松开她,大眼睛很肯定地直视着燕妮的双眼,说:“你做得很好。坚持下去,不要放弃。All right? All right?”

燕妮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星巴咖啡的后门。

十月底,天气反常的温暖,倒像是中国北方俗称“小阳春”的回暖时节。

燕妮自从失业以后,每天无所事事,也不大肯出门,就在家中上网看小说混日子。几个礼拜以后,她心中的羞愤也慢慢平息,可因此而受伤的自信心却很难抬头,也没有勇气再出去找工作,好在积蓄尚算充足,没有大开销的话,一时倒也不急着为生计发愁。

然而经此之后,她和丽芙的关系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同居一屋,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见面,燕妮都不知怎样应对。一方面是对保罗的余恨,另一方面她的骄傲也令她不肯正视丽芙眼中毫不掩饰的抱歉和友善。为了减少和丽芙面对面的机会,只要丽芙在家,燕妮就索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存心把这段友谊冷却下来。甚至于,她开始在网上寻找租房广告,准备另外找地方搬家。

另一方面,燕妮同张力华的关系,却渐渐亲近起来。阿张是老实人,待人处世也不乏世故老练,因为对她心有所思,所以格外殷勤,随传随到,每天电话联系,并常常开车过来载她出去散心,让燕妮寂寞失落之余,颇为感动,于是慢慢地也把他当成知心朋友。

这个周末,阿张又带燕妮到城北的翡翠早茶厅喝广东早茶。

翡翠早茶餐厅地处北约克区中心地段,顾客主要是香港人,每逢周末上午,生意总是好得惊人。张力华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预先已经定好了座位,报过名字,服务生就领着两人径直走向里面的桌子。

站在拥挤的餐厅中,高挑白皙的燕妮仿佛鹤立鸡群,引得满座的客人纷纷注目。在这样的注视包围下,燕妮的虚荣心得到充分满足,更是像明星那样昂头挺胸,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连跟在她身边的阿张,也觉得面子十足,赶忙把护花使者的位子抓牢,在无数男客艳慕的眼光当中,紧随着燕妮往前走。

喝早茶,是广东人家周末的大节目,说是喝茶,实际上是吃早餐,也是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联络情感的机会。燕妮最不喜欢这种中国人聚成堆的地方,也不喜欢广东早茶食物,嫌它咸甜不分,又过分油腻,哪有上海早餐那么清爽可口。不过既然来了,而阿张又竭尽全力地招呼,她倒也不挑剔,只拣着合口味的东西尝一点,客气地赞美两句。

这样的敷衍,落在张力华眼里,就成了好处,心里暗想,到底是上海人,不但人长得好看,还懂事又斯文。他环顾四周,不时地收到邻座羡慕的注视,一颗心不禁飘飘地,好像自己已经和美女成了一对,而且和谐恩爱,心里甜滋滋地。燕妮这么剔透的人,当然晓得阿张想着什么,也不禁留心把这个身边人上下打量起来。看仔细了心里头也认真叹气,两人的差距着实是太大了,真应了俗语“鲜花插在牛粪上”。她爱过的男人,倜傥如至彬,英俊如迈克,就是那个已婚的中年情人,也颇有成功男士的成熟魅力。燕妮默默地计较着,像张力华这样其貌不扬的小男人,自己就算是再沦落十倍百倍,也不会爱上他的吧。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燕妮等不及张力华付完帐,就率先往外走。她走得这样急,在门口的地方,差点和一个刚进来的人撞个满怀。她抬起头,正要道歉,看清楚那人的脸孔,像见了鬼魂,一下子愣在当地。

那人竟然是她的前男友陈至彬。

至彬看见燕妮,也是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百感交集,却开不了口。

过了不知道多久,至彬首先恢复常态,微笑着伸出手来,用上海话问候道:“燕妮,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燕妮慢慢地握住对方的手,道:“可不是,没有想到世界可还真小,转个身又见面了。”

她细细地打量至彬,他似乎没怎么变化,还是那么斯文,面孔刮得很干净,那种沉思的目光,还是让燕妮的心熟悉而抽痛地感动。

“你还好吧?”至彬的声音,仍然是温柔而关切的,好像她依然是他的爱人,两人从来不曾分离过似的。

燕妮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不禁怀疑自己的回忆是否只是一场梦,从来不曾真正发生过,否则怎么他怎么可能在彻底地伤害了自己之后,还能如此从容地面对受害者,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她问道:“我记得你是去了美国,什么时候转到加拿大来的?”

至彬微笑着,回答道:“在美国读完了书,然后发现找不到工作,办不了绿卡。没有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移民到加拿大来。”

他竟然还是那么清高,连自嘲的时候,语气都那么傲慢。燕妮突然觉得那么不甘心,怎么在他口里,加拿大就“次”了呢,自己那么努力地移民,对他来说,只是求其次,勉强迁就而已。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道:“那可不是,你这样的精英,落脚加拿大这样的穷乡僻壤,当然是屈就了哦。”说完,她故意深深地看向至彬的眼睛里去,挑衅地,由暗自期望从他的反应里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至彬似乎却没有听出她的不善,只是谦和地微笑着,转变了话题:“不要说我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还习惯吗?”

这时,张力华走过来,看着两个人的样子,问道:“燕妮,这位是…?”

燕妮心中一动,立刻拉住阿张的手,做出亲热而不经意地样子介绍道:“力华,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陈至彬先生。陈先生和我是在上海时候的老邻居老相识,好几年都没有见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转过头,她客气然而生疏地对陈至彬说:“小陈,这是张力华,是我的好朋友。”在那个“好”字上面,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阿张到底年长,处世经验丰富,赶忙客客气气地跟至彬握手打招呼。至彬也不卑不亢地相应,两位男士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燕妮的小伎俩。

燕妮讨个没趣,仰起头,正要有更进一步的话语来刺激至彬,他身后的店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轻女子走进来,站到至彬的身边。那女子身材娇小,面容娇艳,穿条白色呢裙子,白色丝袜,和白色鳄鱼皮浅口鞋,气质和身段都算一流。只见她自然而然地勾住至彬的臂弯,亲昵地把头靠在他的肩头,用英文轻声地问:“彬,这两位是谁?”

至彬介绍道:“这是海伦,我的妻子。”

燕妮的耳朵嗡的一声,好像又回到那天早上,在上海跟至彬用国际长途分手的时候。听他平静地说出让自己的世界颠覆的消息,她的第一反应总是不置信,几乎要笑出声来,嘴角却苦涩得发疼,泪水却不停地上涌,模糊了视线。燕妮睁大眼睛,不让泪水落下来。她不肯看海伦,仿佛相信只要自己不看,至彬的妻子就不存在似地。

张力华机灵地看出燕妮的反常,赶忙匆匆跟陈氏夫妇道别,拉住她走出来。燕妮温顺地任他牵着自己的手,直走到车里坐下,转过头,看到阿张胖胖的脸孔充满关切之情,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地飞溅出来。

阿张慌了手脚,不晓得怎么安慰她才好,赶忙从后座找出面巾纸,想帮她擦眼泪,又怕唐突了佳人,踌躇着,只好把整盒都递到燕妮手中。

选自透明鱼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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