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细说意大利黑手党的来龙去脉

考古学家说：要了解古希腊， 就要先去西西里。历史学家说：要了解意大利，也要先去西西里！马可说：要了解今天的世界，更要先去西西里！西西里岛这个“涉黑”的世界，会告诉你一切！

人们把很多溢美之词，一股脑地送给了西西里。意大利人说：“上帝先造了西西里，再仿西西里造了伊甸园”。德国大文豪歌德说：“没有去过西西里，就等于没有去过意大利。”墨索里尼同志说，“西西里是意大利的后花园”。墨索里尼一生鬼话连篇，可能就这句话还算靠谱。去意大利没去西西里，还真的如同参观一个欧洲王宫，没去去宫殿的后花园看上一眼。

今天人们习惯称西西里岛是意大利“靴”尖儿踢着的一只足球，“黑手党老巢”的骂名，并不能掩盖西西里这颗地中海明珠的光辉。当年古罗马的粮仓，气候适宜（夏季炎热，冬季温暖多雨），物产丰富，多个民族在这里和谐相处。意大利语西西里，正是来自于的（Siculi），和西坎尼人（Sicani）两个西西里原住民族的名字。

本来西西里的故事就是一首和弦，也可能一直悠扬地弹下去。遗憾的是，这首曲子弹到从公元前900年末就戛然而止。公元前800年以后，这片只有26万平方公里土地，就不断地沦落为了别人嘴里的肥肉，跌入了无休止的杀戮和掠夺的漩涡。希腊语里的西西里意为“三颗头”（Trinacria）。不过，如果这用来形容西西里人的脑袋，则是再形象不过了。西西里伸向亚、非、欧三大洲的三个触角，正代表着西西里人心灵深处的仇恨和抗争。

公元前八世纪希腊人来了。古希腊科学家阿基米德（约前287—前212）所生活的古希腊城邦国家叙古拉，就是今天的西西里希拉库萨。公元前241年，西西里被并入古罗马帝国版图，成为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此后，西西里多次遭到迦太基、东罗马帝国和汪达尔人的蹂躏和欺压。

这还仅仅是开始，真正的灾难还在后面。公元九世纪，阿拉伯人跨海而来，带来伊斯兰文明。公元1091年，北欧的诺曼人为了躲避严寒，跨海南下，入主西西里。此后——安茹王族（1265）、阿拉贡王族（1282）、西班牙王朝、萨伏依王族（1713）、奥地利王室（1720）和法国人（1816）等，一个个你刚唱罢我登场。

后世有人评价说，正是东西方各民族在这里相会，才使西西里成为一个文化的熔炉。这话从表上看似乎很有道理：天主教、东正教、伊斯兰三大宗教在这里相会，阿拉伯人带来了香料、柑橘、柠檬和开心果，诺曼人则带来了北方的各种肉食。加上当地的葡萄酒、橄榄油、意大利面和丰富的海鲜，西西里简直就是上帝的厨房！可是，那些没心没肺的史学家可曾想过，这种暴力之下的融合，是否会给西西里人留下多么大生理和心理的创伤？难道西西里人饱受不能承受之痛，也能一“忍”了之？如果你去问西西里人，他们会指着远山说，去问埃特纳火山吧！连年喷发的埃特纳火山，就是西西里人的最佳形象大使！

古罗马时代，西西里人就先后发起了两次大规模起义，遗憾的是两次都被残酷镇压下去了——西西里人一下子沉默了1000多年。1282年，积压在西西里人心中的仇恨终于爆发了！

那年复活节后的一个傍晚，人们在教堂晚祷钟声的召唤下朝教堂走去。一位花季少女走到一个教堂门口时，突然被一个法国老男人抱住又啃又咬。小女孩不看侮辱的尖叫穿透钟声，撕碎了每一个人的心。开始人们冷漠地围观着——类似丑行司空见惯，只不过这次时间、地点有所不同。终于，有人高喊一声冲了上去，如梦初醒的众人一拥而上，一顿痛打，那位“法国绅士”当场就咽了气儿。这就是著名的“晚祷事件”。

“晚祷事件”后，西西里人不顾当局的疯狂报复，暗中传递这一个响亮的口号：“法国人的死亡，意大利人的事业!（Morte Alla Francia , Italia Anela）”。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成立了一个名叫“我们的家园”(La Casa Nostra)的秘密组织，不断通过组织暗杀、暴动等形式掀起了反抗运动。今天所说的黑手党“MAFIA”一词，就是这句口号五个单词的缩写。

黑手党在残酷的环境中诞生，也逼迫他们通过严密的手段来管理自己的组织，他们用黑话交流，用杀头来惩罚叛徒。当年的黑手党无疑是一个恐怖组织,可是在黑暗的时代，恐怖岂不就是正义？一直到1860年意大利统一时，黑手党一直是西西里人心中“正义的化身”。

几百年来，历史在变，黑手党也在变。从反抗暴力到敲诈勒索、开妓院、办赌场等，最终秘密向社会各界渗透，成为一种由暴力、资本、权力的混合体。意大利统一之前，西西里一直两个政府并存：一个是当地政府，另一个就是黑手党——真正说了算的，则是黑手党。意大利1870年统一之后社会动荡，黑手党获得了快速发展，直到他们就遇上了的第一个尅星——墨索里尼！

1924年，执政两年多的墨索里尼已经把意大利搞成了法西斯铁桶。踌躇满志的他决定去西西里岛慰问一下当地的党员干部和群众。西西里法西斯党头目如临大敌，精心策划了每一个细节，军警和便衣更是倾巢出动。墨索里尼到了哪里，哪里就是彩旗挥舞，锣鼓喧天，欢声一片。墨索里尼没经过的地方则很“安静”，连只老鼠也看不到。

墨索里尼乘兴提出要去一个小镇的古希腊教堂看看。这些可把当地政要急坏了，组织大批军警车队前呼后拥朝那个小镇驶去。到了城外，立即把等候在那里的该市市长奇丘·库恰送进墨索里尼的车里，让他坐在墨索里尼的旁边护驾。这个奇丘虽然职位不高，但却来头不小。此人获得过意大利骑士十字勋章（最高的勋章，还是唯一的一块）。他儿子的教父居然就是意大利国王维克多·埃马努艾来三世。更值得一提的是，此人黑白两道通吃——他本人就是当地的黑手党头目。

墨索里尼不知道搭车者何许人，但高傲的奇丘却要显示一下。他指着两侧排开摩托护送队大声说道：“怎么搞的？为什么这么多警察?跟我坐在一起还怕什么？别忘了，我是在这儿主人!”众人一下子不知所措，墨索里尼沉着脸，命令护送队继续前进。奇丘闹了个不自在，竟决定给墨索里尼再使个绊子。等到墨索里尼来到广场发表演讲时，台下居然只有稀稀拉拉十几个人——民众早就被奇丘关照过，集体抵制墨索里尼的演讲！

奇耻大辱让墨索里尼恼羞成怒！回到罗马后，他就给法西斯警察头子凯撒·莫里下令，要他立即把黑手党斩尽杀绝。对外界则冠冕堂皇地说：“我在西西里考察期间，曾对庞大、热烈欢迎的民众发誓，一定要让他们摆脱黑手党的阴谋。”

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黑”行动开始了。凯撒·莫里的残忍和野蛮无人不晓，他集中法西斯警力，把恐怖、拷打和杀戮等手段一起用上。不仅如此，他还一手遮天——从抓捕，监审到审判统统包办。黑手党被捕后，他愿意怎么判就怎么判，没有一个律师敢给黑手党成员提供正常辩护。他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逮捕奇丘。奇丘被抓不久他就宣布说：那个敢冒犯国家领袖的傻瓜奇丘，将在地中海的一座孤岛上了此残生。黑手党组织遭到重创，以后长达17年销声匿迹。法西斯分子战胜了黑手党！

法西斯能够战胜黑手党并不奇怪，因为法西斯党本身就是一个黑社会组织。莫里正是用黑社会手段，来打击黑手党。到底多少黑手党被抓，被关押，被折磨死，被流放和被杀害，至今还是未知数（莫里还发布搞笑命令：要求西西里岛的居民院子的围墙一律都降低到90厘米，以防黑手党在那里藏身，连老百姓的权益也被干涉）。这就叫大黑吃小黑，不费吹灰力！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黑手党借尸还魂，卷土重来！1943年初，美英联军实施西西里登陆作战计划时，美国情报局与黑手党建立了了合作关系。黑手党动员几百名美籍意大利人，为美军提供了详尽的西西里岛情报。被关押在纽约州的美国黑手党头目卢西亚诺获提前释放，并被空降到西西里岛，由他发动岛上黑手党瓦解驻岛的意大利守军。美英联军登陆战前两天，意大利军队就带着武器向黑手党投降了，只剩下德军孤军奋战。西西里解放后，美军还以维护西西里治安为名，为黑手党提供了大量武器。黑手党再现江湖，并迅速向政治、经济等领域广泛渗透，直到他们遇到第二个尅星！

二战后的意大利满目疮痍，民不聊生。意大利政府采取一些列改革措施，大力引进外资，扩大出口创汇，到七十年代就初步消灭了城乡差别，跻身发达国家行列。黑手党也没闲着，他们通过干预政治，腐蚀官员，搞垄断经营等手段获得迅速壮大起来。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天下黑社会组织的根本大法，黑手党也不例外。巴勒莫警察局局长、大区主席和检察官、宪兵上尉等一批敢于同黑手党作斗争的人，接连倒在黑手党的枪口之下。西西里的上空，一度阴云密布，血雨腥风弥漫。

黑手党的暗杀行动愈演愈烈！

1982年9月3日傍晚，西西里大区主席基耶萨将军和新婚妻子埃马努埃拉在去剧院途中，遭到四支冲锋枪狂扫猛射当场身亡。这就是赫赫有名的西西里街头枪击大案！

1992年5月23日下午5时48分，意大利国家司法部刑事司司长法尔科内和新婚妻子在帕勒莫一处高速公路上，遭1吨重的特大路边遥控炸弹袭击，3名警卫当场死亡，乔万尼·法尔科内和他的妻子被送医不久牺牲，反黑战线又一颗巨星陨落!

法尔科内的惨死终于警醒了意大利人民，他们纷纷举行示威和罢工活动，要求严惩黑手党，激动的人群情绪失控，一度与警察发生激烈冲突。事后还幸灾乐祸地声称对这一事件负责的黑手党，此时才意识到：这次，他们的尅星是太强大了，因为他们的名字叫人民！

迫于社会压力，意大利政府被迫停止扯皮，参众两院通过了《反黑手党法案》并成立反黑调查局，授予反黑人员和巡逻、警察在侦查方面更大的权力，其中包括电话窃听和调查私人银行账户调查等等，在全国范围内向黑手党开战。7000意大利士兵与警察联手出击，约1000名黑手党头目和骨干分子落入网中。黑手党最高委员会第二号人物朱塞佩·马多尼亚、卡尔米内·阿尔菲耶里、弗朗西斯科·卡尼扎诺、巴格雷拉落和布鲁斯卡等相继被送进监狱。

“打黑”成果为同年风生水起的 “净手运动（反腐败，意为手要干净）”推波助澜，包括担任过七届政府总理的安德烈奥迪等一大批党政要员也跟着黑手党的脚步走进了监狱！同年年底，亲自主持打黑的前总理克拉西被发现与黑手党有牵连，克拉西不得不仓皇出逃埃塞俄比亚。天民党、意共、社会党等主要政党不得不重新洗牌，要么改名，要么分裂，要么重组，要么直接消亡。意大利的天空，终于清净了许多。这一时期意大利经济跳跃发展，一度超过英国，跻身世界前五。

现在回头再看，西西里岛成为黑手党的滋生地也就并不奇怪了。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社会不黑，哪来黑社会？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更复杂的因素：

第一贫穷是万恶之源，贫穷逼得人愿意为人卖命！从那不勒斯以南到西西里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二战刚结束时，那里的民众还过着欧洲人几百年前的贫穷生活。我曾问一位那不勒斯人是哪里人，他回答说是非洲人！开始我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他一解释，我还真觉得有道理。除了那里的人不黑，和非洲并没有多大区别，也是贫穷的代名词啊！那不勒斯人均收入大约是每月900欧元左右，西西里岛更低。而欧洲发达国家的人均收入大约是每月2000欧元。全世界意大利餐厅遍地（意大利面和比萨饼有名呀！），开餐厅的意大利人主要来自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等南部地区。那里的人四海为家，才唱出了《重回苏莲托》这样牵肠挂肚思念家乡的歌曲！1950年，西西里人甚至打出了美国国旗，要求成为美国的第51个州！

第二属于官逼民反。那不勒斯以南地区长期遭到外来统治残暴统治逼人抗争，成就了西西里人的叛逆精神。数千年他们阅尽了外来人的野蛮和暴行：盎格鲁—撒克逊人将囚犯的生殖器塞进装满沸水的铁盒子，以听着他们嚎叫为乐；他们将战俘装进灌注滚烫盐水和辣椒水的“牛筋木箱”，或穿着浸湿的“牛皮衣”在阳光下曝晒，看着战俘在牛皮慢慢收缩过程中窒息而死。西西里人就是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下生存，并学会了用同样的残忍对待自己的敌人。过去的中国黑社会只是昙花一现，为什么清朝开始黑帮层出不穷，屡杀不绝？主要原因就是反抗外来残暴统治。

第三就是文化——东西方保守宗教在这里种下的恶果。今天的中东地区，仍然有一种力量超越政权呼风唤雨，左右人们的灵魂，那里许多国家的人民，还在为自由而呐喊。西西里黑手党起家是在阿拉伯和拜占庭人走了之后，西班牙人统治时期出现，并在西班牙统治末期达到第一个鼎盛时期。东正教和西班牙式的天主教用超越法制的集权，埋下了复仇的种子。西班牙语（包括葡萄牙的巴西）的南美，也是黑手党另一个最活跃的地区。

第四个就是意大利民族的劣根了。意大利也是一个讲究人情世故的国度。找朋友，拉关系，没有办不成的事。久而久之，意大利政府机构重叠，国家公务和医务人员严重超编，贪污腐败成风。既然社会有不公正，有不平等，黑手党就有存在的土壤！如果你跟那些英国、德国和北欧人拉关系，这些“傻瓜”根本听不懂你说什么。黑手党在哪些国家，根本无法插足！

有趣的是，现任谁都知道现任总理贝卢斯科尼是那个克拉西一手扶植起来的，这家伙支持率居然还很高！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意大利人听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