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中国男人在性交易中最无教养

凤凰卫视12月3日《锵锵三人行》，以下为文字实录：

窦文涛：《锵锵三人行》，丹青老师，还有查老师。查老师，现在有点女权冒头。

查建英：以前一直就是。

窦文涛：对，今天等着你批判、批判我们呢。

查建英：我刚才就是私下说，丹青特别喜欢提民国范，民国时代，我就说民国时代其实最优秀的男人，尤其是文人、知识分子都是女权主义者。

窦文涛：是吗？

查建英：可能有例外，比如辜鸿明这种怪人，但是你说当时的那些五四主将们，哪个不是？

窦文涛：但是我就觉得一抽象就不好聊，比方说女权的这个词到什么我都不明白，但是你要给我说个人的名字，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比如说空姐儿，是吧。现在很多中国网友，你跟它讲空姐，他想到的不是飞机乘务员，那是苍井空，苍井知道什么意思吗？

查建英：苍黑的井。

陈丹青：中日民间存在先天认同互相追星

窦文涛：日本蓝蓝的意思。苍井空译名，苍井空在中国、在网络上，她火起来，我觉得有很多我觉得有意味的东西。咱先说，现在中国网友把苍井空奉为，很多网友奉为女神，然后给空姐的评价叫做德艺双馨的表演艺术家。你还别说艺，日本AV女优很敬业天下闻名，但是咱说德呐，你还真不能不钦佩，人家苍井空发现在中国有了名气之后马上就呼吁微薄，twitter上边的朋友们给中国玉树灾区捐款，而且你看喜欢她的人还注意到，这个女孩子要说德艺双馨，她多么细腻。

她呼吁捐款的文字是用日语写的，就没有翻译成中文，就那意思是说？她只给她日本的粉丝呼吁他们捐款，没想麻烦中国朋友去捐款，有人就夸她，你看我们空姐表现的心思的细腻，而且你知道twitter的历史上，今年2010年4月11日这一天，苍井空本人只是好玩在twitter上开了一个东西，被中国的twitter友转到中国，突然间，她就发现以每分钟37个粉丝的速度，哗，就增加。twitter的高层都注意到从来没有一个人在我们这开类似于微博这么一个东西这么火的。

一下子，在6个小时之内，粉丝就到了1500人，后来就到了新浪微博。11月11日新浪微博忽悠苍井空在我们这开微博，苍井空说能不能几个小时到达1万，中国人告诉她，你的目标不应该是1万，在中国照10万计，现在她这个微博60万粉丝了，日本这么一个AV女优。

查建英：说什么，我也没有意见。

陈丹青：我想还是我们上次说的话题，其实中日两国有一种情结在那，你不能想象一个德国的AV女优或者英国的AV女优，她再对中国好，再漂亮，未必会跟中国网友会有这种关系，然后一个印度的也不太可能，几乎不可能，然后新加坡、马来西亚也不可能。

查建英：你指的是因为以前的中日战争吗？

陈丹青：不是，很奇怪。西方人是非我族类；跟日本有一句话，叫做同文同种，这里边已经近了一步。你在日本人，对方会看见我们自己，会看见我们自己，但又不是我们自己，这一层心理会让中国网友兴奋。还有一个，中国毕竟到现在没有成人情色文化，这是公开的，视觉的出版物的，网络的，还是没有。它的来源一定是香港和日本，但是香港，咱们觉得一家人看过了，广东人怎么样，日本人又这么乖，这么懂事，又捐钱。

查建英：我在网上，其实在今天以前我还不知道苍井空是谁，我只搜索了一下，她就说她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叫做“童颜巨乳”，你知道吗？

窦文涛：这是她个人胴体的特色。

陈丹青：这个不重要，童颜巨乳的AV女多的是，为什么是她？所以我觉得这里面还是隐约的一种中国的情色文化当中，又得跟着所谓道德在里面，而且我觉得其实不是跟AV女都没有太大关系。事实上，几乎文革前，中国人就特别喜欢日本女明星，文革后更不用说了。

窦文涛：真由美。

陈丹青：像阿信、真由美什么，中国人会记得她30多年，到老了，还有一个女的演恋爱死掉了。

窦文涛：《血疑》山口百惠。

陈丹青：你看咱们这些50后的观众，还有40后、30后那些老头子，老太太且记着呢，全没忘记。

窦文涛：好像这个里头还有一种亲切感，那么个意思，甚至你觉得隔空向苍井空致意的。她在香港也挺火，好多男网友会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甚至名人不惜让你知道我是谁，导演让你知道我是谁，我就可以在我的博客上向苍井空致意，她有这么一种？

陈丹青：我说倒过，在日本那边据我知道，他们对中国明星、香港明星也是崇拜的一塌糊涂，陈龙不要说了，类似中国的女主播，大陆的女主播，当然还有香港女演员，据说在日本也有非常保持联系的一个男性团体，只要她出来就看，看了之后就意淫，喜欢的一塌糊涂。中日之间这种渊源，我印象最深，比方说小时候的事情，就是60几年，你应该有记忆，应该是是六四、六五年的时候，第一次中日战争以后，我相信背后是由中日来作主，促成中日青年联欢会。

日本的高中生、初中生和一部分的小学生第一次访问中国。我印象非常深，我当时快要小学毕业了，我看的，其实我不明白，当时你想战后第一次日本人进入中国，民间进入中国到公园玩、钓鱼、跳舞、唱歌什么的，最后就在火车站，政府特地拍了纪录片，黑白纪录片到处放，抱头痛哭，小孩子，就不舍得分别，这种情景在整个中国和印度，中国和苏联，中国和欧洲、美国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中国和日本真是天然有一种，除了打仗、除了政治、除了做生意，种种这种纠葛，一旦民间碰在一起，尤其年轻人，就是这个渊源很久了。

查建英：你是一个彻底的哈日族。

陈丹青：这个就叫哈日吗？

查建英：挺哈日的，这个东西挺复杂，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咱们从女优说到这了，我其实最开始一个本能的反映，我想日本男优呢？

窦文涛：日本的AV过去是有一个定义，它有伦理协会，AV的什么伦理协会，它当时认为主要还是对男性观众的性兴奋唤起的这么一种东西，你得承认今天的AV毕竟主要观众是男的。

查建英：我完全承认，所以它的男星就比较少。

窦文涛：所以查老师不满足。《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

陈丹青：日本拥有全球最成熟最人性色情业

窦文涛：咱们就说这文化讲拼贴，你没有想过跟咱们的芙蓉姐姐，跟咱们的凤姐，然后苍井空跟她们站在一个舞台上是个什么风景，咱们看看这个图片？参加推一个活动，然后有人在微博上就记录，就说苍井空、芙蓉、凤姐近日同台，事后咱们的两位姐不约而同的对苍井空表示鄙视。

凤姐对采访的记者说，你们去看那个妓女吧？然后芙蓉姐姐在自己的微博上表示，上海回来，偶一直在哭，偶的眼泪长流，飞机上一直长嘘短叹，不管她有多么红，偶也不想跟她们划为一类，但是你看苍井空的反应也很有意思，苍井空说，好棒哦，可以跟中国最红的网络红星同台演出，不过她们好像都长得有点奇怪哦，这个差异性。

空姐说是挺有境界，说你干这个工作好意思，不好意思。空姐说了，咱说食色二欲，空姐说食色眠三欲是人最根本的，尤其是这个色，我们的父母生下我们来，不也是要靠这个手段吗，我不明白我们可以说吃，可以说睡，唯独对这个事情，我们好像非常的避讳，你看空姐对自己的职业有认识。

陈丹青：日本色情业是全世界最成熟、最人性的。

窦文涛：人性怎么讲？

陈丹青：所谓人性就是你刚才说的，它不像英美欧洲。据我的观感，她们真的是一种商业服务，太商业服务，是另外一种专业，我说就欧美的那类，可是日本的就不一样，可能因为东方文化不同，很天然的搀和进去这种。

查建英：你说是动真格的。

陈丹青：不是动真格的。

查建英：动真情的拍AV的。

陈丹青：都不会这个意思，她会在，也是很敬业、很服务的配套种种的这些很商业，但是她会很自然的夹带很多，也不是道德、也不是。

查建英：意思是很体贴的，很为你着想的。

陈丹青：她会把东方人的那种日常经验代入这个行业，很舒服的带到里面去。

陈丹青：日本色情片受中国春宫影响注重生活

查建英：所以揉脚，据说是我们这最舒服的，西方人都有反应。

陈丹青：春宫画差异也是这样，我觉得全世界最好的春宫画是中国人的春宫画，为什么呢？中国春宫画是画生活，是画一个院子，然后一组房子，房子里面窗户看进去，有两个人在行房事，印度差不多也是这样，但是没有像中国这么亲切画的，日本就比较猛了，对准这个性行为。

窦文涛：有点像漫画。

陈丹青：欧洲和美国就不用说了，那就是体育运动根本就是。

窦文涛：牛嘛。

查建英：各种也有，也有特别幽默的，法国的春宫画非常滑稽。

陈丹青：幽默不是生活气息，它是另一种，我知道，但是只有中国人发展出这么一套，这个东西影响到日本，日本也有。你比方说拍三级片，日本它会，有些在欧美一定会剪掉的，因为这个跟性行为没有关系，但是它会保留下来，这时蛮日常的一个小表情，比方说在高潮以后，通常就没有了。就转成下一个电影，她高潮以后会帮他擦一擦，然后裹着被子两个人聊起来，镜头不关，拍起来。

查建英：听起来，你还是挺有观摩精神的。

陈丹青：当然会有。

窦文涛：有些生活气息，你还真的说，这个我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好像说西方的东西，你感觉就是一种简单直接有效，反正就是，甚至你包括他们讲，比方说外国的这种反映这种卖淫的，它也是一种类似女的跟男的没什么两样，反正就给钱，包括甚至，他们讲，在美国有看脱衣舞的，没有什么性别之间的任何爱美的东西，就是给钱看什么就看什么。

查建英：其实在这种意义上，它是它的概念上的那种专业化，它就是职业，美国很多年的，它里面的妓女，其实后来就爱上的这个嫖客，就很有钱带她去Shopping，可是她在当中讲的时候，她就讲她们做这行的时候是觉得一个是不能亲嘴。再一个，我做这个没有什么问题，我就像机器人一样，然后她突然看到这个使她有点心动的男人，当然了，你是例外，然后两个人都笑了。就是说她这个职业的界线感是非常清楚的，在这个时候，她是不要给你来那些一点温情脉脉的，我在服务你。

陈丹青：东方民族本性害羞 喜隐藏妓女角色

陈丹青：这就是文化差异。在服装上日本人又有创意，而且这是最近十来年的创意，就是你无法辨认，在人群当中，哪些人是性工作者，哪些人是所谓咱们叫良家妇女。为什么呢？它正好把它错位，当她一个人来做服务的时候，或者找到她的时候，她打扮成学生的样子，或者家庭妇女，或者是公司文员的样子。

查建英：我听说里面干脆都是一个人造的小戏剧，比如说她扮演，你进了这个区之后，这完全就是一个火车车厢，所有的这些AV女郎都是列车服务员的，让你进去可以乱摸的，或者是换一个戏剧场景，又是一种场景，它把它变成一个小戏剧，然后它有SM系列，那么进去以后，全部都是捆绑的，扭扎的，但是她也会有头有尾，就做的更全。我其实现在还真说不清楚，我对这个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觉得。

陈丹青：它就是不把妓女打扮的像妓女，相反就是良家妇女，反而非常被怂恿，而且她自己也愿意，超短裙、低胸，因为她满足自己的幻想。

查建英：有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一种东方式的腻歪歪的东西。

窦文涛：但是这个调调，它有它的一种文化因素。

陈丹青：就是东方民族是害羞的民族，实际上是害羞的，尤其现在都市白领这个群体，或者今天和平年代的所有男人其实非常害羞。

查建英：害羞的另一面，其实要的更深，更多。

陈丹青：这是另外的问题。

查建英：我们是一个文化边界很模糊的这么一种文化，它不要把这个事情说的太白，我是去嫖妓，我是去获得姓满足。我其实要这样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好了，我还要感觉好。

陈丹青：中国男人在从事性交易中最无教养

窦文涛：它呀，就不是那么硬梆梆，我跟你说白了。

查建英：是软的。

窦文涛：对于东方人来说，像西方人那样的硬梆梆，机械化的那种服务，就没有什么人味。我给你举个例子来讲，好比说，台湾过去受日本文化也有这种影响，当然咱们比如说像夜总会去陪你的所谓坐台小姐，这个是咱们要扫除的，要批判的，咱不管这个。这个放在这边，但是我就说，它在台湾，我就会感觉，她有另一种体贴，咱就在商言商，就她这种服务来说，要比较粗蛮的，就过去，咱知道在过去有些地方，现在大概已经被扫除了吧。

那个上来几十个女的挑，就让你这么挑，我要谁，我要谁，但是你看在台湾，我听说他们叫制服店，它是怎么样，这个人进来，比如说妈咪领着这个女孩子，一个进来坐在你身边，坐在你身边20分钟，一到20分钟，这个小姐就都走。如果你喜欢她，非得是你主动说留下吧，她就留下，如果你表示对她没有什么兴趣，她走了就走了，然后可能再换一波人，再重复这个程序。

陈丹青：它回避了这个挑选。

窦文涛：它回避了这种让你觉得很难堪，硬梆梆，我就觉得我作为中国人，我作为东方人，我不管老外怎么样，我觉得我的心是柔软的。

陈丹青：据我知道，在中国的嫖客，中国的嫖客是最粗暴，最无礼的，文明国家的嫖客，我不知道，我相信一定比我们这有礼的多，我能看到的一些报道，最没有教养的就是中国这些男人了。

窦文涛：而且我有一个很有趣的记忆，当年我刚到香港，我在香港看香港报纸，香港报纸那个时候就去采访，就说是香港的嫖客和北京的嫖客采访妓女有什么不一样。我记得这个妓女说，香港的嫖客一般不说什么话，也比较简单，完了就给钱，给钱服务走人，所以北京的嫖客经常不一样，完了之后，不但不给钱，盘腿往床上一坐开始教育我从良，咱们去一下广告，《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