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视野：活在加国的移民是否最幸福？

前两期多元视野栏目主要讲到两家非华裔家庭的移民故事，一家印度人，一家乌克兰人。正如大文豪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一家印度人也许没有感到工作与生计的太多压力，但作为穆斯林，他们有精神上的痛苦；一家乌克兰人虽然为孩子们的进步与成绩欣喜异常，但无法掩饰他们在加国为工作为生计而苦苦挣扎的忧伤与无奈。

所以移民要活得好，自在滋润，说到底最关键的无非两条：经济上有保障，精神上无负担。笔者以为，无论从理论上讲，还是从表面上看，以上述两条标准来衡量，活在加国的移民应该是最幸福的。是否如此呢，我的说法能否站住脚呢，就看看这两方面：

加拿大是富国穷人？

尽管富裕的定义有很多，但加拿大无论是环境，是资源，还是经济活力，即使在当前发达国家也属一流。环境和资源不用多说，从人均的丰裕程度来看，可能只有澳大利亚才可相提并论。但加拿大的天时地利澳大利亚难以与之比肩，论经济实力和国际影响，加拿大一直是G8的当然成员，澳大利亚不够资格。

谈到G8，权威的英国《经济学人》杂志12月1日有一篇精彩文章专论加拿大，其标题为“Peace, order and rocky government”。文中提到，15年前的加拿大在经济上困难重重，危机四伏，政府面临巨额财政赤字，在其他7个G8成员国面前直不起腰来，时刻有被踢出G8俱乐部的危险。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甚至将加拿大列入需要经济援助国家的黑名单。

与预期相反，自由党执政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重振经济，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在此声明，原文如此，并非本人故意为自由党说好话。笔者是否投自由党一票尚举棋不定。但自由党能执政如此之久，经济持续发展乃是重要原因）。按该文的说法，加拿大近五年的增长速度在G8中名列第一，加国是所有工业化大国中唯一既无财政赤字，也没有外贸逆差的国家。更引人注目的是，今年也是加拿大30年来失业率最低的一年。

圣诞节前，加拿大统计局给我们带来好消息：今年第三季度，加国净财富达到4.4万亿，人均净财富接近14万加元。分析家说，房价飙升、股市上扬推动了个人净财富的增长。

加国的富裕还有佐证：加拿大人乐善好施出了名，有媒体甚至描述为“本性难改”。据调查报告指出，2005年约有三分之二加拿大人，向世界各地的灾民捐赠钱财，平均每人捐赠了441元，如果除去组织和机构的大额捐赠，普通民众的人均捐赠数额为145元。也许你我没有个人出面捐赠，但政府拿出的钱有我们纳税人的贡献，其中自然有你我一份。要是大伙都穷得丁当响，会有能力大发慈悲，有心情乐善好施吗？

加国的富不成问题，我们也愿意加国继续富，比谁都富。但富裕与贫困从来都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在富裕的另一面就是穷困，只不过加拿大贫穷的丑陋被富裕的华丽所遮盖，某些群体潦倒的窘态为乐善好施的表象所迷惑。

加拿大确实有不少穷人，不然为何Boxing Day那么多人不顾严寒风雪通宵达旦地排队买减价电器？众多绅士淑女不顾风度在大型商场为抢购一件商品而不惜“人踩人”？在多伦多的特殊情境下，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到央街去买个便宜点的电视机和录像机呢，像那个屈死在乱枪之下的花季少女，上帝保佑她并宽恕我在这儿提到她，只不过是在街上排队想买双喜爱的运动鞋？

如果没有穷人，为何走在大街上总有人，很多甚至是白人向我们讨钱，虽然他或她说只要25cents，但这种时候总令人有点难堪，给与不给都让人为难。不给吧，显得小气；给吧，自己才赚那么几个子儿。

Homeless 虽然见怪不怪，但对身居Downtown的我来说，还是太多了点儿。尤其在图书馆，他们坐在那儿满身臭气让你唯恐避之不及。本来从人格上我从不轻视他们，但当时的情况让人无法久留。而我在居所邻近洗衣房见到的一幕更使人触目惊心：本人刚刚将赃衣物放进洗衣机，推门而进的是一位女Homeless，以为她会找我要钱，本人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她并不要钱，只是彬彬有礼地问我如何操作，然后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寻出几个quater，接着旁若无人地当大家面脱下又赃又破的裤子准备洗涤，我和另外两位洗衣服的男士见此情景赶紧丢下衣服在那儿，纷纷夺门而逃。

移民尤其新移民是否属于贫穷的群体本人不敢胡言乱语。正像本地加拿大人一样，移民当中既有人活得轻松自在，也有人的日子说不上多好但也不赖，还有人目前状况不如人意。但移民整体经济状况每况愈下却一点不假。

Alberta 大学社会学教授汉恩的一份研究很说明问题。有人说，富不富，在大陆看你住的房子就知道。在加拿大，则看你买没买房子就明白。80年代初华裔移民拥有住宅物业的比例曾经高过本地人，但时至今日，多伦多、温哥华、满地可三大城市中，仅温哥华还保持这一优势，其置业率为64％，比当地白人的55％为高。汉恩认为原因在于移民人士从就业市场赚取的财富比以往大大缩水，现在来加的华裔不如早先来从香港台湾来的华人移民富有，还有一点可能与移民在就业方面所受歧视有关。

有人说，加拿大什么都好，就是工作难找。尽管统计上说今年是加拿大30年来失业率最低的一年，但很多移民对就业机会抱怨多多。这里不是统计有误，大家也并不是失业在家，更多的情况就像乌克兰一家的男主人那样由建筑师沦落为油漆匠：移民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能让人足以全副身心为之投入的工作，难免发出 “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浩叹或“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慨。

加拿大是富国没有问题。人往高处走，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都往这儿移，往这儿挤。富人很多，穷人也不少，而且穷人在新移民群体又相对集中。哲人马克思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或意识形态。移民如果连饭碗都端不好，或是只在温饱水平徘徊的话，他们是难得有幸福感觉的。

移民受欢迎还是排斥？

假设移民们在工作和基本生计上找到感觉，接着就会特别在意当地社会对他们的态度与看法。如果仅从这一点看，加国的移民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经济学人在同一篇文章中引用Pew Research Centre在2002年所做的一项调查的结果，其中比较了美、英、法、德和加拿大5国本地居民对移民的态度。

令人欣慰的是，近80％的加拿大人对移民持肯定态度；另一移民大国美国几乎是一半对一半，欢迎移民的只比持不欢迎立场的多两到三个百分点；法国正好与美国相反，不欢迎移民的比持欢迎立场的多两到三个百分点；英国持反对态度的比例与法国一样但持欢迎态度的比例又比后者低好几个百分点；德国人更直率，60％公民干脆就不喜欢国际移民。

加国移民还有一点比其他国家移民感觉更好：美国有3K党，德国有新纳粹，澳洲有白澳种族至上组织，连俄罗斯都有光头党。在这点上加拿大移民是幸运的，加国虽然有说不清的隐含的种族歧视倾向，但尚未发现公开的专门以移民为敌的正式组织。组织就是一种无法消除的社会力量，也是无处不在的令人防不胜防的社会隐患。

不知道这能否解释法国巴黎附近的暴动、澳大利亚的骚乱、以及美国随后开始收紧移民政策。但不争的事实是，法国开始检讨自己的移民政策，被移民问题弄得焦头烂额的德国则对加拿大的移民模式颇为欣赏。勿庸置疑，加拿大的多元文化精神及与之相连的移民政策有她的成功之处。

加国的好景不再？

遗憾的是，加拿大都市区不断升级的帮派火拼及暴力事件使人们看到这个以多元文化瓷砖镶嵌起来的雄伟大厦开始出现裂缝。而首都渥太华与多伦多闹市的枪声则打破了“加拿大神话”－加拿大不再美好，多伦多不再安全，加国的国际形象一时间令世人大跌眼镜。今年加国被评为全球第三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国家，明年呢，能进前十我就谢天谢地了。

加拿大曾有令人向往的自然与人文环境，加上富裕和宽容，成为多少人的心仪之地，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英雄豪杰。与南面巨人相比，加拿大像个会过小日子的小妇人，安静、朴素、大方，讲究实际又与世无争。难怪美国宪法的核心是“生活、自由与追求幸福”（life, liberty and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含有更多主动与进取的精神，而加拿大的座右铭则是“和平、秩序与治理有方”(peace, order and good government)，这是为何加拿大曾经大着胆子拒绝美国参与伊拉克之战的部分原因。尽管山姆大叔对旁边的矮小邻居常常不屑一顾，但加拿大人仍然我行我素，享受自己的、有时甚至刻意表明与美国人有所不同的生活方式。

记得笔者2000年踏上这片陌生土地的时候，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在多伦多东区Coxwell与Queen St 的一家移民接待站听到的。当时我问加拿大的治安状况如何，女主人漫不经心地说，“好得一塌糊涂。”

她的话一点不错，只是现在该将最前面一个字改改了。现在多伦多市民有极度不安全感，担心在街上随时可能挨子弹，好莱坞警匪大战的画面说不定就在你面前上演，弄得人人自危。

问题究竟在那儿？是“多元文化”的错？是警察太少警力不足？还是自由党政府放任自流，在执法及维护社会治安方面软弱无力？

当然本地人可能会怪罪移民，太多移民，太宽松的移民与难民政策，允许包括恐怖分子在内的危险人物混入了加拿大。移民是有问题，有些是移民自身的问题，有些却是怪不得移民，某些帐不能一古脑儿算到移民头上。

“多元文化”没有错。错在加拿大有个好框架好的大政策，但其运作是有毛病的。记得51网站登过一篇对多伦多大学社会学教授的专访，这位学贯中西的学者一针见血，指出移民问题的症结在于：政策与运作脱节，政府与企业脱节造成了移民与自己专业的脱节，本来应该达到的目标与现实的脱节。

警察还不够？警力还不足？有空让我来算算，来比较一下多伦多与大陆某同等规模城市的警察数量和警力分布。虽然国内也不那么安宁，但她毕竟是发展中国家，她的问题是经济起飞中的问题。再说，国内多少人啊，言多必失，人多必乱。可加国已经经过了工业化的阵痛与混乱而成为一个工业化国家、发达国家、富裕国家、最适宜人居国家，世人皆知啊。加国的博大、美丽、安宁、按部就班、不紧不慢、井然有序也是无人不晓啊。

我不想花时间评论什么党，什么政府，问题明摆着，“枪比工作容易找”，这个感慨或概括十分精辟。“Nothing to lose”的时候，人是不顾一切的。我在此并不想为犯罪行为辩护，但种族歧视，过高的失业率，反常的贫困会出问题的。尽管全国失业率低，但多伦多青年的失业率高得惊人，多少？17％！

如果说法国、澳大利亚的移民暴动和骚乱已成燎原之势，我敢说加拿大的移民问题已经出现星星之火。倘若不引起足够重视，出个什么乱子是迟早的事。虽然事情的性质不好说，但本人最担心的是连锁反应，特别是种族间的矛盾。弄得不好真闹起来，也不好收拾。

说到最后，究竟活在加国的移民是否最幸福？我的回答是，理论上应该是，和别国比较起来好像是，但实际上还不是。（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