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体操冠军北京行乞盗窃 体育总局调查

昔日体操冠军街头卖艺行乞

张尚武曾获2001年大运会体操冠军退役后十次行窃

他，曾是一名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体操冠军，与邢傲伟、杨威等名将并肩作战。他，还是窃贼，因十次盗窃而锒铛入狱。他，现在是一名乞丐。从一个月前开始，在王府井地铁口处卖艺乞讨为生，并遭保安驱赶。

他是张尚武，一个年仅27岁的青年。

▲张尚武在王府井的街头，就是靠着倒立、托马斯等表演进行乞讨。

民警劝诫张尚武不要在街头卖艺引起围观。

张尚武展示了他获得的部分奖牌。他说其他奖牌多已变卖，最重要的大运会金牌卖了100元。

■卖艺行乞

表演倒立伏地痛哭

张尚武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几个身穿红色运动服的少年，胸前佩戴着奖牌，并排站在一起。“这是杨威，这是邢傲伟，最后一个是我。”

7月14日晚，网友“浪风”发出一条微博，称昔日大运会冠军张尚武，如今却在地铁卖艺，并遭保安驱赶。

昨天上午，在王府井地铁站东方新天地入口处负责清洁的贾师傅说，最近几天确实有个小伙子，个不高，常在此出现。“第一次看到他时，他面前放着一张纸，用双手杵着地头朝下做倒立几分钟后，就趴在地上哭着向行人乞讨。”

东方新天地的保安称，当得知张尚武的世界冠军身份之后，他感到十分惊讶，进而质疑“世界冠军能这样吗？”

下午两点多，一个身形瘦小、满脸倦容的黑衣男子出现。他先是在地铁的台阶上坐了一会，接着从随身背的旧书包中掏出一个陶瓷茶缸、一张纸和还有几块奖牌摆放在面前，奖牌的佩带已经褪色，看上去颇为陈旧。男子用双手撑地，头朝下做起倒立，不一会儿面部就涨得通红。记者看到，他面前的纸上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给爷爷治病”。

他说没有身份证，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他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几个身穿红色运动服的少年，胸前佩戴着奖牌，并排站在一起。“这是杨威，这是邢傲伟，最后一个是我。”张尚武一个一个指认着。他说，爷爷得了脑血栓，需要用钱，他迫不得已才出来卖艺，“但是我经常被轰，这里的保安都不让我待。”

■自述经历

跟腱断裂无奈退役

“我当时年轻，也不知道怎么调节，跟腱断了，在北医三院做了手术，感觉力量不如以前了。”

张尚武说，20岁时，他在训练中损伤了两条脚跟腱，“我当时年轻，也不知道怎么调节，跟腱断了，在北医三院做了手术，感觉力量不如以前了。”他认为，当时的教练张子峰(音)也有责任，“他没有深刻地了解一下我的伤，也不让我休息，没及时做治疗。”

说着，他拉起裤脚，脚腕后部有两条深红色的伤痕。他说，多年的体操生活让他全身伤痕累累，由于伤情太重，他不得不于2005年退役。

对于此前有报道称，他是因为落选奥运不服省队安排而退役的说法，张尚武予以坚决否认，“我当时身体已经受伤，提出想退役和上学，毕业后可以当个老师什么的。但是省队不允许，还为我的训练增加难度，并不安排我上学。”退役时，张尚武得到了一笔费用，总计3万余元，“但是里面包含了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实际到手也就1万多。”钱很快花光了，2007年，他先后10次偷窃，最后被判入狱。

后悔当初走错了路

“离开省队后，我的脑子很乱，也没有什么收入，家里面也四分五裂，对我没有太多的关心，我心里面很痛苦，一气之下就做出了不正常的事情。”

谈起当年的偷窃行为，张尚武在采访中并未避讳，他表示自己对当时的行为十分后悔。“离开省队后，我的脑子很乱，也没有什么收入，家里面也四分五裂，对我没有太多的关心，我心里面很痛苦，一气之下就做出了不正常的事情。”

张尚武说，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他从小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父亲由于被判无期徒刑一直关在监狱里，母亲也是多年未有联络。

2007年，张尚武在北京先农坛体育运动技术学校盗窃笔记本电脑、手机、MP3等财物，共计3万多元。在被北京宣武警方抓获之后，他供认自己先后在丰台光彩体育馆、西城什刹海体校，甚至他自己曾经训练过的八一体工大队进行了类似的盗窃。对于当年的行为，他说，“有那么句老话，人逼急了没办法。那个时候，我没得吃了，工资没有，领导不认可，没有人同情，我爷爷奶奶都得了脑血栓动不了了。”张尚武自称没有办法才去偷东西。随后，他在监狱服刑3年零10个月。

大运金牌百元变卖

他告诉别人自己曾是体操冠军，却遭到嘲笑，“有些老板说，你是世界冠军，我们更用不起了。”

今年4月12日，出狱后的张尚武回到石家庄。此时奶奶已经去世，爷爷也因脑血栓卧床。张尚武曾想过打工，但多年的体操生涯，影响了他的发育，至今他仍然只有1.51米，“别人都拿我当小孩看，没人拿我当成年人。”他告诉别人自己曾是体操冠军，却遭到嘲笑，“有些老板说，你是世界冠军，我们更用不起了。”

张尚武说，他也曾经想过寻求相关基金的帮助，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最困难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奖牌变卖，那块曾为他带来至高荣誉的大运会金牌，在古玩市场被以100元的价格卖掉。

1个多月前，他来到北京，在王府井地铁站靠卖艺乞讨，每天收入四五十元，一日三餐只能吃方便面，晚上在网吧或天桥下过夜。

张尚武说，从1987年开始，到2005年退役，自己整整练了18年体操，但是退役后的生活却一直非常艰难，“其实退役后的很多运动员，我的一些队友，都面临着就业困难，还有健康状况恶化的情况。只是有的可能家里面好一些，我算是境遇最凄惨的了。”

他说，如果说因为体育而改变了命运的，只有奥运会冠军。“可是奥运冠军又能有几个呢？多少人、多少年才能出一个奥运冠军？一个男孩要从五六岁，一直练到18岁才能有所成就。国家队的一批队员来自各个省队，省队下面又有许多地方队，一批里面能有一两个世界冠军就很不错了。”

■人物简介

曾经的体操“希望之星”

张尚武是河北籍运动员，1995年，12岁的他就进入了国家队，一待就是7年，是一名力量型选手。2001年，18岁的张尚武在北京举行的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上崭露头角，夺得男子团体和吊环两枚金牌，风头直追夺得4块金牌的郭晶晶。

之后，张尚武参加过比利时根特体操世锦赛，但只取得第六名的成绩。2003年，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转折，在未能入选雅典奥运会阵容后，张尚武从国家队回到河北省队，随后又在2005年彻底告别体育事业。

2007年，张尚武在北京市先农坛体育运动技术学校偷窃了价值数万元的财物，并在半个月后被警方抓获，随后被判入狱。

服刑3年零10个月后，今年4月12日，张尚武重新回归社会。

■各方反应

教练范红斌退役因其个人原因

作为张尚武曾经的教练，现任河北省体育局体操举重柔道运动管理中心体操男队主教练范红斌表示，媒体多次报道的张尚武2001年获得世界大运会冠军，并不算他最好成绩，同年张尚武曾经获得世界锦标赛第六名，这个奖项更有含金量。由于有较好的专业成绩，回省队后张尚武受到了相当的关注，“但他从国家队回来后，出现了一些违反队里规章制度的现象。”范红斌说，发现这些情况后，队里做了很多工作，“我们大家都想保住他的成绩，想帮他发挥最大的潜能，但因为个人原因，2005年他选择了退役，自主择业。”

2007年，得知张尚武出事后，队里的教练们都感到痛心、惋惜。“据我所知，我身边的很多教练都给他提供过帮助，比如他到教练员家里，大家都会给他吃顿饱饭、临走时给他塞点钱，包括平时对他付出的感情，大家都不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对于微博上称张尚武“跟腱断了，国家不管了，现在只有乞讨维生”的情况，范红斌表示，运动员受伤很正常，但现在运动员伤残保险制度很健全，受伤运动员都能得到很好的医治，而张尚武离队时，身体上并没有影响日常生活的伤痛。

队友邢傲伟呼吁大家伸出援手

前天深夜，前世界冠军邢傲伟在微博上转发了关于前队友张尚武的这则消息，呼吁大家关注并帮助这位曾经的体操高手。

“我对他的情况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在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上一起比过赛，还没有分到一组，没有过多的交流。”但邢傲伟认为，即使曾经犯过错，他也不希望曾经的队友、体操冠军沦落到街头卖艺的地步，这样对体操界也会带来不利影响，希望运动员公社、中国运动员教育基金、冠军基金等一些公益组织能关注他，给予正确引导，让他得以安身立命。

邢傲伟希望张尚武能发挥运动员的拼搏精神，以自身的努力加上外界的帮助，尽快走出目前的困境。

冠军基金新项目或提供帮助

体育公益基金“冠军基金”一名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基金会正在筹备一项运动员职业发展培训项目，项目将针对职业转型期的运动员，提供就业方面的帮助和指导。如果该项目方案确定下来，将有可能帮助像张尚武这样在职业转型期遇到迷茫和困难的运动员。

体育总局介入调查

2001年北京大运会，张尚武（右一）和队友邢傲伟（左一）、杨威（左二）等获男团冠军。

昨日，王府井街头，张尚武被一位民警查身份证和询问。这位前大运会体操冠军，目前卖艺谋生。

曾是国家队重点“苗子”

27岁的张尚武说，卖艺挣钱是为了保定老家的爷爷治病，“家里没钱，爷爷脑血栓，大小便失禁”。

1988年，5岁的张尚武进入河北保定市业余体校，12岁时入选了国家体操队。

2001年北京大运会，18岁的张尚武获得吊环金牌，还和邢傲伟、杨威等名将一起夺得了男团比赛的冠军。

对此，体操冠军邢傲伟在微博中证实，张尚武实力和天赋当时在他之上。

一度成为国家队重点栽培对象的张尚武，随后的训练中左脚跟腱断裂，退出国家队，2002年回到河北省队。

2005年，带着总额几万元的补偿金、养老保险金和“满腔抱怨”，张尚武告别十七八年的体操生涯。

“除了体操无一技之长”

张尚武说，除了体操，他身无一技之长，只能以卖艺乞讨为生。

从今年4月起，“先去了石家庄，每天卖艺乞讨能赚20多元。”他说，“我说自己是世界冠军，没人相信，在天津时，每天只收到七八元钱”。

一个多月前，张尚武来到北京。随身的背包中装有几枚奖牌和一张北京大运会获得体操男团金牌时，与队友杨威等人一起领奖的照片，已经揉皱。

“这些证明都没用，只有做托马斯回旋，才会有人给钱。”张尚武说，先后在天桥、西单、王府井等地卖艺乞讨，收入为每天三四十元，但卖艺时不断被驱赶。

世界冠军成“惯犯”

北京和天津的公安部门对于这个世界冠军很“熟悉”。

2007年7月，张尚武因在北京先农坛体育运动技术学校盗窃笔记本电脑等共计数万元财物，被警方控制。

他供认还曾先后在丰台光彩体育馆、西城什刹海体校等地多次盗窃。今年4月，在狱中度过3年10个月后，他刑满释放。

昨日，记者从北京警方了解到，今年5月，因为在地铁4号线动物园一入口处卖艺乞讨，扰乱公共秩序，被公安部门行政警告；6月，在4号线西单站以“倒立”方式乞讨，影响正常通行，被以“扰乱公共秩序”拘留5天。

相关人员透露，张尚武在天津河西区有过盗窃自行车、盗窃汽车、拦路抢劫、抢夺、扒窃等经历，大约被处理过近30次，特别是盗窃自行车多达15次。

对此，张尚武说“那时没吃没喝，都是被生活逼的”。

张尚武在2001年北京大学生运动会上获得男子吊环金牌

- 讲述

“想退役去读书，遭省队阻挠”

2002年或许是张尚武的人生转折点。

当年1月，刚参加完比利时根特体操世锦赛的张尚武在一次训练中左脚跟腱断裂，因伤退出国家队，彻底失去参加雅典奥运会的机会。

“跟腱断裂意味着一个体操运动员运动生涯的结束。”张尚武说，休养了10个月，他回到河北省体操队，“那时我仍算是队里的头号明星”。

“省队的教练并未顾及我的伤情，不让我练强项吊环，而是去练全能项目。”张尚武说，当时教练要求他练习“直体两周加转720度悬空翻”的动作。“这是超E组难度的动作，即使我受伤前都无法成功”。

因此，张尚武于2003年10月提出退役，并希望省队推荐他去河北省体校读书，学成后做一名教练。

“省队的领导告诉我，想要读书，先得练习全能项目，至于练多久，取得什么成绩，都未提及”。张尚武说，这让他感到寒心，并与领导、教练的关系恶化。“后来省体育局的领导征求我对退役的意见时，主教练说‘队里有他没我’”。

“不是我吃不了苦，真的是我受伤病困扰，动作难度太大。”张尚武一再解释。

2005年6月，张尚武从省队退役，带着总额3万元的补偿金和养老保险金。“我18年体操生涯，拿到的奖金也就4万元，大多在平时吃穿花费时，就已经用完。”张尚武说，他退役时全部积蓄只有3.8万元。

对于这一数字，河北省体工大队并不认可。昨日，该单位相关负责人表示，国家培养了张尚武这么多年，他回来不久便提出退役，按照相关规定，他选择了自主择业，并领取了大约六万元的安置费用。对于费用，一般是得过什么成绩，就按照相应的标准给予费用。“我看到过白纸黑字的协议，上面还有公证。”

找多份工作碰壁走向盗窃路

张尚武保定的家中，家具设施简单。爷爷因脑血栓得了老年痴呆，言语不清、大小便失禁。

“家里穷，去国家队报到时，穿得破破烂烂，受到队友嘲笑。”张尚武说。

3.8万元的积蓄，张尚武退役后很快花完。他说情绪极度失落，他在家中闷了半年，“每天待在房中，关着窗帘，只是睡觉”。

家人证实，他回来也不干活，脾气也变得很不好。

张尚武也曾找过两份工作，“先是在保定一家养老院当护工，但是太累了，我的腰伤发作，干了一个月就辞职了”。

此后，他为一家饭店送盒饭。“但饭店员工总是嘲笑我个矮，谁都叫我‘小孩’。我也去应聘过保安，但要求身高要在1.65米以上。”张尚武说，这些嘲笑和歧视，让他情绪几乎失控。

他称，因生活所迫，自己逐渐走上犯罪的道路。“我穷得不行了，连大运会金牌都卖了，卖了150元。”张尚武说，他偷窃不是为了报复社会，作案场所也都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如今，虽然已离开体操队多年，但张尚武仍能做出不少体操动作，准确说出每个动作的难度系数、裁判要求。

“我经常会上网看体操新闻，回忆我们那时的岁月。”他说，“就算忘记了如何吃饭，我也不会忘记那些体操动作”。

繁华的北京街头，张尚武只能靠那些熟练的动作卖艺乞讨。

- 声音

如果是他，我希望有人能够帮助他，虽然他曾经犯过错，我不希望昔日的队友和世界冠军沦落到这个地步。卖艺不是犯罪，大家尤其是体育基金会可以伸出援助之手。

——邢傲伟(奥运会冠军，张尚武曾经的队友)

更多的退役运动员在自食其力，顽强拼搏的体育精神也让运动员们都坚持这样做。张尚武的落魄更多的还是其自身原因。可毕竟他曾是体操冠军，为国争过光，希望他能得到应有的帮助和关心，重新振作。

——艾冬梅(前国际马拉松冠军，也曾退役后摆地摊谋生)

出了名的运动员，如刘翔、刘璇都当了政协委员，与退役队员差异太大。我希望他们能为退役队员的生存和更好的生活，争取一些权益，能将此做成提案。

——张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