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危局：中国芯片产业难以跨越的两座大山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是中国科技界对当下芯片产业的共同认知（图源：VCG）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是中国科技界对当下芯片产业的共同认知（图源：VCG）

中兴事件，只是将中国二三十年未曾解决、多次冲锋都败下阵来的残酷现实暴露在当下。事发后，中国几乎每个人都在追问，为什么卫星上天、航母下海，却唯独造不出那小小的芯片？是的，为什么呢？

北京时间4月20日至21日，包括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在内，七常委集体出席了全国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会议。习近平说，核心技术是国之重器。要下定决心、保持恒心、找准重心，加速推动信息领域核心技术突破。他并提到主要策略是重点突破，优化市场环境，强化知识产权保护，打通基础研究与技术创新……

这是中兴事件后，首次出现来自最高层的声音。新华社在随后的评论中说，互联网核心技术是我们最大的“命门”，核心技术受制于人是我们最大的隐患。现实警示我们，维护网络安全，必须牢牢掌握核心技术。

的确，官方表态可谓说到了点子上。然而，事实是，这并非高层表态便可以立竿见影的。曾经追随中国工程院院士、联想首任总工程师倪光南的“中关村第一才女”梁宁近日隐忍不住多年的悲愤，在万字长文《一段关于国产芯片和操作系统的往事》披露倪光南在2013年与习近平的一次“笔谈”。当时习近平批示200多字，其中提到“计算机操作系统等信息化核心技术和信息基础设施的重要性显而易见，我们在一些关键技术和设备上受制于人的问题必须及早解决。”

然而，现实是，她依然看着近年中国计算机技术支撑性研发的继续沉沦。

梁宁在2000年到2002年作为倪光南的助手，参与了方舟CPU、永中Office、NC瘦客户机和Linux操作系统的工作。期间，方舟科技在突破Wintel架构、一手包揽CPU研发原型机制造后，还是因为当时中国国内没有完整的生态系统，而殒命在配套软件开发的大门外。因为用户体验问题，实际上就是中国国产操作系统到软件开放并未形成完整的产业体系，时任北京市信息化工作办公室负责官员的俞慈声（前中国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弟弟）率领的研发团队一败涂地。

所以，她认为失败源于体制性的不允许失败，源于对砸钱的吝啬。按其计算，微软一年1,000亿元人民币（1元人民币约合0.1658美元）研发费用，而当年自主知识产权的CPU＋操作系统+核心办公软件不过才20亿元。但是，更重要的是生态的形成，“当年，绕得过Intel，跨不过微软。如今，绕得过ARM，做不出安卓。”

生态起不来，追根溯源还是市场。4月18日，中国科学院计算机所的一次紧急会议上，龙芯研发者胡伟武便说，有一些东西是不可以强求的，必须有市场来做。赚钱才可以起来。我们现在在一些行业市场上CPU也好，操作系统也好，还是有所作为的。他引用工信部的说法称，CPU的市场占有率如果达到5%这样一个临近点，就可以让市场运作起来，慢慢形成生态。

当然，这起步阶段的“5%”是最难的。一名评测人员从市场角度认为可以从两个层面发力，其一，中国政府应该率先在党政企业中采购使用，扶持有潜力的技术和芯片产业；其二，发起民间的支持国货运动，“就算是成本高于国外产品一千元也能接受啊”，或者通过政府补贴企业的形式降低市场销售价格。

不过，这隐含着几个可能的陷阱， 其一，扭曲市场价格，削弱市场选择空间和调节机制，甚至可能涉嫌违反WTO反补贴规则，毕竟这对于国外对手来说不公平。当然，另一种可能是，对于企业的效果便是进一步降低效率。其二，可能难以避免在环保行业中出现的臭名昭著的“骗补”事件。这样不仅是浪费国家基金的问题，还可能破坏整个市场生态。

另外，在当天的紧急会议中，一些科研专家还指责了当下教育体制的尖锐问题，这导致他们在招募人手时根本无法得到符合要求的人才。前沿科学家反复声讨，“做基础研究的居然数学不好”，“每年数十万的毕业生加入研发大军，却没有几个可以用的人才”，“不如改行做销售好了”。

一名来自高校的教师将问题归咎于“市场”。他说，所有研究生联系我问，“老师，我对机器学习、大数据分析、云计算等非常感兴趣”。我说，“基础研发和芯片呢”，对方觉得有一点难。其实，整个市场对他们产生虹吸效应，所有的学生不管懂不懂，现在开口闭口都是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没有学生说做芯片。甚至在课上问一下学生，有多少人拆过机器？很少。现在这些学生连硬件都没有拆开过，何况内部的东西？所以，照此下去，不用说10年的时间，未来3年至5年的时间科学家要人才都找不到人。10年以后，我们的芯片靠谁开发？

有统计说，未来中国芯片相关人才缺口高达40多万人，如果市场没有对基础人才给予应有的尊重和价值体现，这将是相当危险的。同时，这也被认为是从事相关基础研发人员赴海外不愿意回国的原因之一。

这种行业生态或者说“市场生态”的扭曲又该如何转变呢？恐怕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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