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评：习近平的天下观与“明朝模式”之辩

中美之间的结构性对抗，随着贸易战的“战火”重燃而继续呈现发酵之势。据《华尔街日报》报道，习近平上周四与包括高盛集团、普洛斯、凯悦酒店、大众汽车及施耐德电气等20多位欧美跨国集团行政总裁会晤。报道引述消息人士指出，习近平向与会人士表示，“西方有个说法，如果别人打你左脸，你要把右脸也伸过去。在我们的文化，我们会以牙还牙”，习近平这番表态被视为显示北京在中美贸易对抗中准备“更上一层楼”，强化反击，预料中美贸易战更加激烈。

除了现实层面的对抗，中国政府还希望在理论层面，建立一套全新的外交理论以指导现实工作。刚闭幕的中国高层外事工作会议上，“习近平外交思想”被正式提出。据悉，此会议为近期中共规格最高的一次会议，不仅齐集党政军和地方要员，还召回所有驻外大使、涉外机构人员。中国官方称，会议最重要成果是确立习近平外交思想“指导地位”。

中国政治观察人士表示，习近平外交思想中涉及一个很重要的理论内核就是“天下观”。今天的国际局势下，中国是怎样认知这个世界的，怎样认知中国在今天国际关系中所处的地位的，习近平想给出一个他的答案。

为什么马蒂斯说今天的中国像明朝？

有趣的是，政治观察家们希望从“习近平外交思想”中寻找属于中国人精神内核的政治观点时，太平洋彼岸的美国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中国崛起后该制定怎样的世界秩序，本国的历史和文明才是镜子，其他的一切只能是洋弃。如果说在外交领域，中国真的和明朝有哪些相似，那可能就是中国在从自己的历史中寻找经验去进行学习和吸纳（图源：Reuters）

6月15日，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James Mattis）在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提出如今美国面临三大挑战，其中第三类就是"政治意愿"，并强调"中国怀揣一个长期计划，想要改写现存国际秩序，他们正以明朝为范本在计划着，但显然是以一种更有力的方式要求其他国家成为进贡国，向北京磕头屈从。在当今世界明明有很多带很多路存在的前提下，他们却只拥护‘一带一路’，他们试图在国际舞台上复制国内专制的模型"。

这种说法乍一看上去，似乎有一些道理。2012年之后，中国政府对内采取的以反腐败为主要形式的，对于官僚系统的打击，加强中央集权的措施，削平政治派系，加强内部的舆论管制，宣扬民族情绪，希冀增强民族的自豪感和凝聚力；对外使用在西方看来“恩威并施”的方法，加强中国在国际中的存在感，种种做法似乎与朱元璋建立的明朝有着某种相似性。

这不是马蒂斯第一次谈及习近平时代的中国如同明朝。此前马蒂斯在访问日恩时，他将当代中国的对外战略比拟为重建明朝的朝贡体系。马蒂斯可以说是第一个美国重要官员，在访问东亚国家时主动提出朝贡体系。

有理由相信，马蒂斯的“明朝论”只是特指，在西方的汉学界，中国的明清两代通常被归纳为“晚期中华帝国”的范畴。是中国“天下观”和“朝贡体系”最后的“辉煌时代”，清朝灭亡之后，中国就进入了现代国家的范畴，进入了由美国等西方国家建立的“自由国际主义”外交范畴之中。

明清时期存在的中华朝贡体系中，中国建立了等级制网状政治秩序体系，中原王朝以天朝自居，透过册封，结合儒家思想体系，层层往外推拓。中国也因此负有替朝贡体系成员排解纠纷、解除国家安全威胁的责任。如果有成员国的王室被篡位，或君主被杀，中国也有责任举着像维也纳会议（Vienna Congress）的“正统原则”大旗，兴师问罪，恢复正统；要是有成员国被灭了，中国也有责任让他复国。这就是儒家所谓“继绝嗣、兴灭国”的崇高理想。

当一个“自以为天下老大”的美国人，尤其一个军方鹰牌，在说起中国回归到“明”的时候，说明美国人今天正在对中国进行一个深刻的研究。

习近平“天下观” 重建国际秩序

但是，马蒂斯“明朝论”最重要的错误，就在于简单的将今天的中国和“明朝”划上等号，简单的认为习近平正在重构中国外交体系的努力，就是在追赶“中华朝贡体系”荣光。

首先，所谓朝贡体系，一个连学界都不容易把握其性质的捉摸不定概念，很难被官方运用作为政策基础，中国官方对朝贡体系的态度就是这样。虽然中国学者特别是军方出身的学者，喜欢颂扬朝贡体系的对和平的“贡献”。特别是明朝的“郑和下西洋”常被中方宣传为，中国即使强大也不会抢夺他国土地，与西方帝国主义殖民他国的历史形成鲜明对比——但是中国官方对朝贡体系可说绝口不提。

南京大学教授马博在其文章中曾经对此阐述，当代中国人领导人知道，中国既不可能代替美国扛起自由国际主义的大旗，也不能拒绝承担新的国际秩序领导者的责任。中国该何去何从，唯一能做的就是从中国自己的历史和文化中寻找答案。

基于此，一带一路成为首个基于中国自身历史和文明所设立的能够改变现存国际秩序的战略。无论是丝绸之路经济带还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都是基于中国历史上两个强盛的王朝，汉朝和明朝而得名的。而一带一路之所以能够在国际社会引发广泛的讨论，无论是证正面还是负面的，也正因为其根源于悠久的历史和文化而有着巨大的生命力。设计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剥夺中国就该战略的发言权和解释权，而是真正原因去倾听中国的声音和方案。

没有自身文化底蕴和历史积累的外交政策和国家发展战略必将是短命的。美国自由国际主义的成功，不仅得益于其设计的精妙和美国综合国力的强大，还有自由国际主义本身就源于美国自身的历史和文明，源于其对英帝国皇权的抗争，源于其对殖民地不平等的政治和经济待遇的抗争，源于其对种族间矛盾的调和。

中国崛起后该制定怎样的世界秩序，本国的历史和文明才是镜子，其他的一切只能是洋弃。如果说在外交领域，中国真的和明朝有哪些相似，那可能就是中国在从自己的历史中寻找经验去进行学习和吸纳，这怎能说中国就是在回归到“明朝”呢？

中国今天的发展成就已经表明，中国是沿着其内在理路发展，是一种不同于西方，但仍然相当有活力的发展模式。习近平之所以在当下，提出“习近平外交思想”一说，且无论能够成功践行，但是他希望从中国传统“天下观”中吸取养分，为世界提供一条不同的打交道方式的雄心，是清晰无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