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地摊经济”能走多远？

6月3日，在武汉夜市摆摊的一名商贩。

中国在过去2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打击大城市的街头小贩，这是提升国家形象、改善食品安全和卫生以及加强商业监管行动的一部分。

而现在，随着中国经济出现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首次萎缩，中国领导人希望街头再次摆满小贩摊位、美食车和其他形式的路边摊贩。问题是，有多少人愿意响应这一号召，而且街头小贩能为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带来多少推动作用。

在今年第一季度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历史性地萎缩了6.8%之后，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打破传统，没有设定2020年的正式GDP目标。他在上个月对人大代表们表示，北京方面需要把重点放在保就业上。

为此，中国领导人推出了一系列措施，支持应届毕业生、外来务工人员、退伍军人和数百万在疫情中失去工作的其他工人的就业问题，官方目标是年内新增900万个就业岗位，并将官方城镇调查失业率控制在6%左右，或更低。

但最受关注的举措是李克强鼓励微观层面的创业精神——街边小摊和小店，他上周称地摊经济和“高大上”企业一样，是中国的生机。

他表示：“市场、企业、个体工商户活起来，生存下去，再发展起来，国家才能更好！我们会给你们支持的。” 他还称赞了街边小吃摊对“人类饮食文化”的贡献。

6月3日，在武汉摆摊的一名商贩。在GDP出现四十年来的首次萎缩后，中国政府正鼓励商贩们在街头摆摊，以提振经济。

地摊生意曾是中国私营经济中充满活力的一部分，为消费者提供了便宜和便捷的产品和服务。在不需要租用摊位、甚至不需要雇佣任何员工的情况下，商贩只需很小的投资就几乎可以立即把一桩生意做起来。这些生意曾帮助吸收了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政府改革臃肿而低效的国有企业时被解雇的大量劳动力。

在中国经济起飞后，官员和一些市民开始认为街头小贩混乱无序，难以管理。由于受到违反食品安全规定、出售假冒商品和破坏环境等投诉的困扰，一些大城市的小贩被迫进入郊区或完全离开了城市。

在上个月的年度全国人大会议的新闻发布会上，李克强释放了中共对街头商贩看法发生明显转变的信号。他赞扬了西南大城市成都，这是一个拥有1,400万人口的大都市。李克强表示，成都设置了3.6万个流动商贩的摊位，短短几周内就创造了10万个就业机会。

成都一位新入行的街头小贩Li Zhenzhen表示，生意开始看到起色。她和一位朋友在5月中旬凑钱从批发市场采购了首饰售卖。起初，她们一整天都没有卖出一对耳环，但仅在周日，她们的总销售额就达到人民币1,000元（合140美元），已经回本了。

Li说，她在家闲了几个月，没有任何收入，如果生意真的很好，她会考虑开一家网店。

5月20日，在武汉街头的一名商贩戴着口罩摆摊。

过去几天，上海、杭州、南京、长沙、青岛和佛山等许多城市都出台了类似举措，放松对街头摊贩的管控。

包括苏宁易购集团股份有限公司(Suning.com Co., 002024.SZ)、腾讯控股有限公司(Tencent Holdings Ltd., 0700.HK, TCEHY)和阿里巴巴集团控股有限公司(Alibaba Group Holding Ltd., 9988.HK, BABA)在内，中国最大一些零售巨头也加入进来，为小摊主提供低息贷款、物流帮助以及线上促销。与此同时，中国投资者纷纷买入啤酒酿造商、某些食品生产商以及一家载货面包车制造商的股票。此类面包车可被改装成移动式店铺。

经济学家表示，政府部门的这一举措有一定道理。低收入人群和小企业在新冠疫情引发的经济下行中受冲击最大。政府希望通过推进几乎没有进入门槛的经济活动，迅速帮助低收入者站稳脚跟。

但许多人也想知道，围绕地摊经济的炒作是否有足够现实依据。

国海证券(Sealand Securities)驻上海的经济学家樊磊表示，地摊经济肯定能促进就业，但对整体经济增长的提振程度或仍非常有限。樊磊称，短期内真的没有别的什么好选项。

根据总理李克强关于成都就业得到促进的说法，樊磊估计地摊计划可在全国创造多达200万个就业，从而在理论上可令中国城镇调查失业率降低约0.2个百分点。

尽管这些商贩从严格意义上说实现了就业，但在实际情况中，尚不清楚他们在经济上是否会有所改善。摆小吃摊从一开始就不容易，对许多新来者而言，这样的一时兴起可能会以失败告终。

樊磊称，从长远来看，地摊重现街头可能会再次带来食品质量和假冒伪劣问题，而正是这些问题曾导致政府出手整顿地摊行业。

事实上，中共官媒《北京日报》上周末刊发的一篇评论文章就称，地摊经济不适合首都北京，这突显了这项新政策存在不确定性。

6月8日，北京，城市执法人员勒令一名街头商贩收起摊位。

周二，中国类似Twitter的社交媒体平台微博似乎屏蔽了与地摊经济相关帖子的标签，给出援引相关法律的一条出错信息。

尽管地摊行业存在固有的不确定性，但许多中国人都想尝试一下。

Wang Jinyu和丈夫曾在北京街边卖了十多年的小吃，直到几年前政府对街头摊贩进行了整治。她对李克强呼吁发展地摊经济一事感到高兴。

整治行动迫使这对夫妻回到了中部省份湖北的老家。Wang表示，她渴望重操旧业。

Wang和她的丈夫以前在北京卖炸鸡柳和臭豆腐，这些是在中国许多地方都受欢迎的小吃，一份人民币10元（约合1.20美元），夫妻俩每个月能赚到人民币10,000元左右，远远超过他们在家乡可以赚到的收入，也足以让他们在两年前为已经长大的儿子支付湖北一套房子的首付。

但Wang仍然很谨慎。她记得自己在北京从早到晚地工作，时刻提防令人惧怕的城管，即城市管理执法人员。在对待Wang这样的摊贩时城管总是积极执法，有时甚至使用暴力；按照城市管理规定，严格来说流动摊贩是违法的。

Wang从这些痛苦经历中知道摆地摊是违法的。她的摊车和厨具曾被没收。

她说，如果你不小心被城管抓到，你就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