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多伦多：大郭和秀娟的故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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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秀娟一大早起来，给见习的会计行请了个假，把昨晚买好的大包小包就装在一个旅行用的小拉杆箱里了。她很少去这个城市的东北边，因为没有车也没有朋友住在那里。

张家夫妇约好秀娟2点钟在时代广场的美食街见面。秀娟急不可待，10点钟就从家里出发了，多伦多的地铁线很长，她只是有次到机场接大郭坐到过最西边的终点站.。说起来，那次大郭到美国参加学术会议他俩可是兴奋了好一阵子，隐约听大郭说他和实验室的一个女同学一起做的课题被选中了，所以他们有幸代表多大去出席那次国际会议。不过秀娟一向对大郭搞的研究不太明白，也就是跟在他后面傻乐罢了。

到了东边的地铁总站秀娟查了查地图，还要坐巴士才能到城市广场。虽然时间还早的很，她恨不得马上就能到那儿。小行李箱有点沉，公共汽车也很挤，大冬天的秀娟鼻子上直冒了不少汗。好容易到了城市广场，一看还12点不到，秀娟就找个入口处的长椅子坐下。看着人来人往，生怕错过了笑笑和张家夫妇。

快到1点20的时候，秀娟想想还是给他们家又打了个电话，好半天才有人接，秀娟说，张太，我已经到了。那边的声音颇不耐烦，不是和你说好两点嘛，我们开过来很快的，10分钟就到。我先生还在午休呢，你先等着，我们就来。秀娟讪讪地赔着不是，心里只想着笑笑快来了，可以看到心肝宝贝了。

秀娟赶紧找到广场里的美食街，站在离入口处最近的地方。她忽然想到刚刚搬到多大附近的地下室时，有一次，她陪大郭一起去学校的图书馆查资料，她那时候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走路一晃晃的像个企鹅。大郭要去三楼的影像室借点实验录像，怕秀娟爬楼不方便就让她在一楼等，秀娟等着无聊就到外面的小花园转了转，等过一会儿想起来大郭，正值中午放学的高峰时间，只看到很多学生从图书馆门口穿梭而过，可是就看不到大郭的影子。一时着急，匆匆地走回图书馆，却看到大郭垫着脚站在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四处张望，满头的汗，看到秀娟过来，赶紧跑过来说，吓死我了，还以为把你给丢了。秀娟看他着急的的样子心里觉得很暖和，但怎么会丢呢?

笑笑很远看到秀娟就挣脱了张太太，一路哭着喊着妈妈跑了过来，秀娟抱到他的时候自己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这才发觉刚刚失神的片刻其实一直在哭。笑笑干瘦了很多，两个眼睛显得更大了，像透了大郭通宵熬夜后的样子，张家夫妇和秀娟打了个招呼，说这样哭太好，很容易招人注意，我们先找了地方坐下来吧。秀娟一手抱着笑笑，一手拉着行李箱，和他们走进了一家茶社。

笑笑搂着妈妈的脖子不愿放手，一个劲的问，妈妈妈妈，为什么这么多天你都不来接我，婆婆说你有事情出差去了，你是去看爸爸了吗?秀娟只好敷衍他，说妈妈最近都不在家，你要好好听张爷爷和张婆婆的话，多吃点东西，等有力气了长高一点妈妈就来接你。张先生说，你当妈妈的怎么会对孩子下重手呢，现在听说很麻烦了，是政府机构在起诉你呀。秀娟赶紧说，我真的没有，我是冤枉的，我从来不动手打笑笑的，我… 好了好了，我们也不是来责怪你的，对了，你先生呢?张太太打断了她的辩解。秀娟的心好像被针狠狠的刺了一下，她垂下头努力压住自己颤抖的气息，平静的说，他死了!

张太太叹了口气，和张先生对望片刻，说，林姑娘，我们会尽量帮助你照看笑笑。有些事情，你看开些吧。笑笑走前又是号啕大哭了一场，最后硬被张先生抱走。秀娟拼命咬着自己的下唇，眼泪还是哗哗的流。等看到他们进了车里，开到路口左转远去，自己才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在了停车场上。周围的人只看到她蜷缩在地上，脸埋在双膝间，整个身子在颤抖，有几个好心人过来问她有什么要帮忙的，她只是拼命的摇头。地面的冰缓缓地将寒意渗到她的全身。

十一

2005年对于多伦多来说是个多事之秋，全年发生了近百起的枪击案，一时起搞得人心惶惶。华人社区更是悲剧连绵，先是无辜的华裔女孩被绑架谋杀，后又连连发生多起华裔移民自杀事件，那段时间，大郭和秀娟最怕的就是打开电视。

笑笑已经开始长第一颗牙齿了，生他的时候，因为秀娟的父母不肯过来，大郭的父母身体又不好，两个人只好咬咬牙自己带孩子。秀娟从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有时候着急的只想哭，医生建议她多和参加产前班的同学交流交流，以防患上产后忧郁症。好在笑笑生下了就乖，除了睡觉，醒来就自己玩，看到大人就咧着粉嘟嘟的小嘴笑，秀娟慢慢熟练了喂奶，洗衣服，打理一切，也就开朗很多。

秀娟一直在coffee time打工，虽然薪水少的可怜，倒也拿到了一些产假补助。大郭成天忙的不可开交，年底的时候，大郭的博士课程修的差不多了，只是要开始选课题做毕业论文。秀娟想把笑笑送到ESL学校的托儿中心，可是人家说太小的孩子他们不收，秀娟只好作罢，在家自己看看英文，带带孩子。

秀娟ESL班上的同学丽丽最近进了一家中国人办的私立学校，因为了解到政府对新移民有一些专款的培训计划，就赶紧打电话给秀娟，鼓动她试试看，最好能申请个会计职业培训什么的。秀娟想想自己的英文学了这么久了,多少也该学些专业了，如果能去考个证书对以后的发展总是有好处的，可是笑笑这么小，他们也请不起保姆呀。秀娟和大郭商量，大郭说，娟，你别担心，多大这么多中国学生呢，不行咱找个同学家属，反正他们带一个孩子也是带，加一个也不嫌多，每小时咱付个4、5块钱，熬过今年等笑笑可以上托儿所了就好啦。

大郭还是成天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到处转，年底的时候天气开始转冷，秀娟受不了寒气开始坐车去学校读书了，大郭还是骑车去实验室，买菜，接笑笑。有一天午休时间，秀娟在学校听同学说，北边有个中国人骑车去上班，因为转弯时没有看到后面的车被活活压死了，而因为是他的全责，所以什么赔偿也没有得到，据说原先在国内也是个教授什么的。秀娟听了心一紧，仿佛大郭也要出事似的，午饭还没吃完，赶紧给大郭实验室打电话，大郭没在。秀娟心里慌的很，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回家看到那辆破车倒在家门口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回头怎么也不让大郭继续骑车了，大郭只好把他的宝贝破车放在后院的小屋里，盼着夏天快点来临。

二月的一天，秀娟正在学校练习Quickbooks，忽然看到同班的芳华喜滋滋的走进来，看到秀娟兴奋的说，我找到一个实习的地方了。秀娟听着好甚羡慕，说，咱们课程还没修完呢，你就有主啦。芳华傲气的答，秀娟，咱们可是科班出生的会计呀，别和半路杀出来的门外汉一样等着学完所有的课程再去联系东家呀，那样就晚啦！你现在有个实习的机会，毕业时候就有推荐信，那样找工作容易多了呀。秀娟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心里也是蠢蠢欲动。二月底，多大国际学生会招募义工帮助留学生和新移民填写保税单，大郭赶紧帮秀娟报了名，周末大郭只好带着笑笑到实验室去看书。

十二

大郭和秀娟属于穷乐的那种人。一家三口没事儿就去附近的公园，湖边转转拍些照片，给国内的亲朋好友传过去。他们来了以后就基本没有机会上过馆子。唯一的一次还是国内的老同事来多伦多。 四月头，大郭接到“老牛头”的电话，老刘是大郭国内研究所的同事，两人曾经一起住过单身宿舍，当年大郭一条心要出国，老牛头骂他死脑筋，说要出国在哪里都可以出国，干嘛要跑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加拿大就是美国的后院农场，你要有本事就去米国吧。大郭不理睬老牛头的歪理，照样办理他的移民。

他提交辞职报告的时候，整个研究所像是炸开来的油锅起了轩然大波，有人公派出国溜走的，有人下海不辞而别的，有人借生病在家白拿工资的，还真就没有人要走还打什么申请报告的，领导当然很痛惜，象征性的挽留了大郭。第二天就宣布提拔几位年轻的研究骨干，老牛头就这样走运的当上化工研究室的副科长。

大郭是看不上老刘的研究水平，觉得他成天说话浪费的口水比化验的药水还多。不过老牛头千里迢迢从中国赶到多伦多来看他们一家，也让大郭感动了半天。老牛头在电话问大郭什么时候有空，大郭说晚上都有空呀，老牛头说那你带娟子和你儿子来看我吧，我住在东北角的三角洲大酒店，大郭顿了顿说，我没车呀。晚上不方便来看你，要不周末吧。老牛头一听急了，说，哥们，你要我等到周末？得，我打车来看你吧。

晚上大郭一家三口坐在兰宝石大酒楼里看着满桌的菜，听着容光焕发的老牛头说他近年来在欧洲，美国，日本各国做的考察，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秀娟回家后，愤愤的说，国内真腐败，幸好咱们没有留在那里，要不还不都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啦。大郭没吭声，早早洗漱上床了，第二天，秀娟起床时，发现他已经带着笑笑去学校了。

（sosocute）

选自sosocute的博客：“缘来多伦多”：
http://blog.51.ca/u-33623/?p=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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