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or弃子：美菲的百年恩怨

就在美国“重返亚洲”之际，美国在东南亚的盟友却似乎发生了问题。自菲律宾新总统罗德里戈·杜特尔特上任以来，菲美关系就处于微妙的状态。美国方面不久前曾经抨击菲律宾政府主导的造成数千人身亡的禁毒斗争，而作为回应，杜特尔特则直接对奥巴马爆粗口，引起了两国之间的外交争执。就在9月26日，杜特尔特再次口出惊人之语，称中国以及俄罗斯的企业将能够在菲律宾租界土地，租期最高可达120年。

这是否说明自1951年以来结下的盟友关系将破裂？一切还要从历史中寻找答案。

菲律宾和美国交往的时间并不长，自1565年以来，菲律宾就成为了西班牙的殖民地，其他帝国无法染指。然而1896年8月26日掀起的菲律宾独立战争给了美国插手的机会。

趁着这个机会，美国在两年后发起了美西战争，美国军队也参加了在菲律宾对西班牙的作战。1898年5月2日，美国海军在马尼拉湾歼灭西班牙舰队。同年6月12日（即今菲律宾国庆节），菲律宾起义军领导人阿奎那多在甲米地发表独立宣言，宣布菲律宾独立，成立了以阿为首的中央政府。到8月，除马尼拉和南部某些地区外，菲军几乎解放了全部领土。1899年1月23日，《马洛洛宪法》颁布，菲律宾共和国成立，阿奎纳多当选总统。

甫诞生的共和国还未来得及庆祝和平，就重新陷入战争中。2月4日，美军突然向马尼拉市郊的菲军发动进攻。次日，菲律宾向美国宣战，美菲战争爆发。1901年3月21日，在菲律宾最后的首都帕拉南失陷后，阿奎那多被俘投降，菲律宾军队斗志瓦解。1902年7月4日，美国驻菲总督阿瑟·麦克阿瑟宣布美菲战争结束，菲律宾成为美国的殖民地。

不甘再次沦为殖民地的一直在反抗美国的殖民统治，美国因此采取了不同于西班牙的殖民政策，即在政治上全面引进美国式的资产阶级政治、司法和教育制度，培植亲美集团，逐步扩大后者参与政治的权力，最终给予政治独立，但保持自己的控制权。

美国尤其注重在文化移植上下功夫，他们特别注重殖民地的教育发展，所以在建立殖民统治的初期，美国军队扩大美国学校数量，在入侵后开办了约1000所学校，让美国军队中的士兵充当学校教师，大量招收菲律宾官员的孩子进校学习。美国此举乃是“深谋远虑”，将思想演变的主要对象定位于菲律宾的第二代，因为对菲律宾未来的统治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其第二代人乃至第三代人。在殖民统治已基本建立的情况下，在菲律宾本土文化对这代人造成影响之前，美国抢先就对这代人在思想上进行美国文化概念和生活方式渗透，这样就能使美国建立一个复制“美国”的殖民地国家成为可能。在这样的基础上，可以通过几代人的渗透而彻底改变菲律宾，使得菲律宾从主观意愿上愿意对美国完全依附，这样菲律宾独立后也会继续成为美国的“殖民地”。

与之相呼应的是，1916年美国国会通过《琼斯法案》，扩大本地人参与政治的机会，以此缓和菲律宾人的反美情绪。1934年通过《泰丁斯－麦克杜菲法案》，宣布在菲实行10年自治过渡体制，1935年菲律宾自治政府成立，曼努埃尔·奎松当选为总统。

就在一切走上正轨之时，日军以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之名入侵菲律宾。美国没有履行保护菲律宾的义务，在日军的进攻下，麦克阿瑟和奎松撤退至澳大利亚。1943年1月2日，日军占领菲律宾首都马尼拉，随后成立亲日傀儡政府。

在二战结束后，离菲律宾的独立也不远了。1934年的《塔丁斯--麦克杜菲法》规定美国总统在1946年7月4日签宣布菲律宾独立，但是菲律宾不愿再等那么久，菲联邦总统奥斯梅耶要求罗斯福总统提前至1945年8月13日宣布菲律宾独立。

战争给菲律宾造成的破坏非常惊人，它是东南亚国家中遭到破坏最严重的国家。菲律宾的许多大中城市几乎都变成了一片废墟。公共设施被摧毁、公共交通被破坏，日本人在战败时无法运走的设备和物品被付之一炬。与此同时，战时滥发纸币造成了严重的通货膨胀，货币不断贬值、物价飞涨、商品稀缺，战争结束后的复员军人加剧了这些问题，政府的贪污腐化使菲律宾陷入更深的危机中。

美国政府认为菲律宾的问题不过是“经济和财政问题”，然而重新回到菲律宾的美国人惊恐的发现，经过日本人4年的统治，美国对菲律宾的控制大为降低。原先依附于美国的高层在沦陷期间改变了效忠对象转而依附日本人。虽然美国人再度回到该地，但这些掌权者不愿意接受美国的意志。

美国人把这些人称为通敌者，罗斯福在1944年6月29日发表声明，称“必须剥夺通敌者在菲律宾政治经济生活中的权威及影响。”以便美国可以重塑一个听命的新政权。他们甚至想修改《塔丁斯--麦克杜菲法》，以便推迟菲律宾独立，然而无论是想趁机获利的政客还是菲律宾人民都急切的想要独立，美国于规定期限--1946年7月4日同意菲律宾独立。

但直到菲律宾独立，美国人都没能清除通敌者。虽然华盛顿力求将菲律宾作为展示其在第三世界建立民主和理想社会的橱窗

，美国陆军却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不支持。麦克阿瑟声称时任菲律宾总统的奥斯敏纳无力对付战后重建，选择了通敌者罗哈斯作为继任者。在美军以及菲律宾当局的政策下，大批的通敌者从监狱中被放出，重新恢复名誉并返回政治舞台。

不过华盛顿仍然相信，其可以通过强烈和持久的压力促使菲律宾政府按照美国设想的模式发展。但菲律宾政府并不愿意接受美国带来的一切，即便是麦克阿瑟选择的罗哈斯也表示在菲律宾都市地带设立军事基地上面决不让步。

出乎意料的强硬拒绝一度使美菲关系处于破裂边缘，陆军部长甚至函告国务院，认为美军在菲长期留驻已经失去意义，美军应全部撤出菲律宾。国务卿贝尔纳斯对此表示赞同。

不少人基于此认为菲律宾此时已经成为美国的战略弃子，从而被允许独立。但共产党在中国的胜利改变了这一切。

菲律宾在独立后，共产党领导的胡克运动不断发展壮大，然而美国只是提供经济和军事上的援助，希望菲律宾政府自己去解决国内问题。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以及朝鲜战争的爆发让华盛顿迅速调整政策，美国认为比起廉洁高效的政府，菲律宾的稳定、反共和亲美更为重要。

已经解密的美国外交文件如是说，“在大多数亚洲人和欧洲殖民者的眼中，菲律宾依旧保持着美国的信仰。如果菲律宾沦陷，有可能降低自由世界对美国的信任，同时也会降低美国在全世界的影响。”美国的参谋长们在联席会议上指出，菲律宾是美国在东亚环大陆基地链上的关键环节之一，朝鲜战事连同共产主义控制东南亚和台湾的威胁使得美国必须保证菲律宾免遭内部颠覆和外部入侵。

最终，美国于1950年11月9日出台了“美国关于菲律宾的政策”，是为NSC84/2号文件。NSC84/2号文件明确提出了美国在菲律宾的首要目标，即“建立一个可以保持并加强其亲美目标的政府”。对于美国在菲律宾的利益，文件主要提出了三个方面考虑：首先，保持菲律宾的独立与稳定。根据《美菲军事基地协定》所达成的协议，美国要在必要之时，与菲律宾一起釆取行动保障菲律宾的安全；其次，菲律宾的独立表明民族主义在亚洲是不容忽视的基本现实，如果不能保证菲律宾政府的亲美立场，那么可能会出现共产党夺取政权的情况，进而会引发共产主义力量控制东南亚的危险；第三，保证美国在整个太平洋区域的优势地位是美国的一个既定政策，菲律宾、日本与琉球群岛是关键。尤其是日本的再次独立，美国应该利用好这个形势，帮助日本与菲律宾建立良好的政治与经济联系，进而实现在这两个国家的同时发展之际也会推动和增强太平洋地区之稳定。

对于菲律宾在美国战略中重要性问题，文件指出：菲律宾是美国在亚洲沿海岛屿防卫链战略中的重要一环，尤其在台湾与东南亚遭到共产主义威胁之时，菲律宾的安全保障成为必要。另外，菲律宾群岛还是苏联实现其远东控制的关键，一旦情况如此，必定会使美国在东南亚与沿海岛屿防卫链战略中的反共部署严重削弱。因此，菲律宾问题决不是一个单纯的地区性问题，因为如果共产主义力量控制了菲律宾一定会影响并损害美国在远东与西太平洋地区的军事地位。

在该文件的指导下，1951年8月30日美菲在华盛顿签订《美菲联防条约》，于1958年8月27日正式生效。条约规定缔约双方将以“自助和互助”的方式保持并发展“抵抗武装进攻”的能力；缔约任何一方遭到“武装进攻”时，缔约双方进行协商，采取行动“对付共同的危险”。通过这一条约，美国实际上得以首先侵略、控制和干涉其缔约国。

此后，美国向菲律宾提供了大规模的经济与军事援助，不仅缓解了菲律宾的危机，也是胡克领导的共产党运动遭到重创。1965年，马科斯就任菲律宾总统，执行一边倒的亲美政策，延续二战前的美菲依附关系。次年，时任美国总统约翰逊访问菲律宾，标志两国关系的紧密和牢固。

在苏联解体以及对华关系缓和后，美国决定不再继续租借苏比克海军基地和克拉克空军基地，并于1992年撤离，从而结束了美国军事力量近一个世纪的存在。

有文章认为，这不仅使两国军事关系曾一度降至谷底，也让两国同盟关系进一步恶化。但这在实际上并没有改变美菲关系，美国培养的亲美势力一直存在，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在接受《人民日报》的采访时说：“从国家政治层面来说，菲实行的是非常典型的现代寡头政治，由两百多个家族控制，而这些家族美国大部分都是可以操控的。”只要美国愿意，例如其掀起全球反恐战争后，美军借助《访问部队协议》轻松重返菲律宾。

只要这些亲美势力还在，无论然杜特尔特做出何种举动，美国国防部发言人加里·罗斯都会相信美国与菲律宾的盟友关系“坚如磐石”。